卷六 深红 第三十八章 坚强的坚 坚持的坚
作品:《冠军教父》 续恶化的全球金融状况,和新球场工程因为资金缺口球员们体力出现问题,伤病有又要增加的迹象,球队成绩起伏不定。醉露书院这些事情综合在一起,让唐恩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同时也让他清楚不单单是冬歇期不能指望俱乐部砸钱买人,以后他也要学会更多的利用本地资源来扩充球队实力。
青年队是必须关注的一个地方。而且这种关注不是自己以前那种坐在办公室里看看数据和报告,而是亲自去青年队。这是种表明态度的行为。哪怕他戴着墨镜站在场边走神也行。反正让青年队的球员看到希望,受到鼓舞,同时也是给埃文多格蒂的信号——俱乐部没钱买人我谅解,但是青年队是球队生存的基础,无论怎么样这里的投入一分钱不能少。
他就差没在青年队训练基地墙上刷“再穷不能穷孩子”的标语了。
于是他决定在一线队训练结束之后和唐、克里斯拉克两位助理教练一起去一趟北维尔福德,去看看那些孩子们的近况。看看球探们从世界各地带回来的年轻天才们究竟成长到什么地步了。
进入冬天之后,英国就几乎等于进入了雨季。伦敦被人称为“雾都”最早是因为工业革命时代蔓延充斥整个伦敦城的工业废气和烟雾,现在则变成了雨雾。诺丁汉市也不例外。
连绵不绝的阴冷小雨下了四天,天气预报中依然没有这天气有要转晴或者停下来的迹象。
就算生在同样一到冬天就冷雨多的四川,唐恩也还是不喜欢这种天气。连续的阴雨让人觉得仿佛从衣服到身体都发霉了一样,单身汉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难闻的霉味,衣服永远都是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别提多难受了。
“我讨厌这种天气。”在和唐、克里斯拉克一同走去北维尔福德的路上,唐恩打着黑伞,嘟嘟囓囓的抱怨着。“这样地天空,简直叫人的心情太压抑了。”他稍稍挪开一点雨伞。仰起头望向天,结果密集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他的脸上、嘴巴里、眼睛里、还顺着脖子滑到了衣领内。
克里斯拉克皱着眉头,最近球队成绩非常不稳定。这样的天气确实给人一种“添乱”的感觉。另外他认为这个冬歇期能够在青年队中挖到什么适合的球员,对于诺丁汉森林的青训他太了解了,就算球队最近一直在从外国网罗各种天才少年们加盟,但是距离他们成才还有一段时间……最起码明年一月份不行。
唐则在考虑着另外一个人。唐恩昨天突然说今天要去青年队看看的时候,他没有想到那些在青年队努力的孩子们,而是先想到了陈坚。每次从青年队了解到的信息都叫自己有些担心他。他还能否撑得下去?他还能否实现自己地梦想?
三个人各怀心事来到了北维尔福德。
虽然天公不作美,在下雨,但是球队的训练依然被放在了室外。为了方便来自一线队的教练们考察这些小球员地真正水平。训练被安排成了一场小型训练赛。
青年队的训练场在树林掩映下,在平时看起来比一线队地训练场状况还要好。不过在今天这种天气条件下。他们所能看到的注定就是一块烂菜地。
阴沉沉的天空仿佛时间提前进入了傍晚,训练场北边地树林在雨雾中呈现出一种黑色地朦胧形态,将训练场这里映地更暗了。
青年队的球员们正在更衣室里面换衣服。然后在教练地催促声中一个个缩着脖子跑了出来。
陈坚也在其中。一分钟前他刚刚得知,自己竟然也在这场队内比赛的黄队一方。
训练赛被分成红黄两队。
穿着红色或者黄色的训练背心。和一线队黄色背心通常象征着主力不同,在青年队背心颜色什么意义都没有,只是为了大家方便区分队友和对手。
来诺丁汉森林七个多月了。还从来没有代表森林队参加过一场青年队比赛。倒不是他没有资格。而是这段时间他都一直在做基础训练。两个月前开始和队友们合练之后还不够默契。队内比赛他倒是会偶尔会的上场的机会。不过基本上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踢了一会儿就被换下。他的表现再好都不会再青年队教练们考察的范围内。
这种角色挺尴尬的。没有人会真的相信这个靠选秀节目选出来的业余小子能够真的通过一年考验。最终得以留在诺丁汉森林俱乐部。所以不管陈坚多么努力,大家都不会在这个人身上下太多功夫。只有格林伍德是例外,因为他知道唐助教对中国小子额外的关心。作为一起在青年队工作过的同事,他愿意帮唐多留意一下他这个中国同胞。
既然这场比赛是为了让一线队教练们考察青年队哪些球员可以被调上预备队,那么自己自然没有必要占着一个出场名额了。因此在听到格林伍德叫出他的名字时,他有些惊讶。
仅仅只是有些而已,陈坚没把这个动作什么了不起的机会,他微笑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平静的换好衣服,跑出更衣室所在的二层小楼,跑进了雨雾笼罩中的训练场。
在从场边经过的时候,他看到了格林伍德教练正陪着三个打着三把黑伞的男人在聊天。跑过去之后,三个人的脸从雨伞后面露了出来,他这才一一认出他们三个都是谁。
第一个是他最熟悉的中国助理教练唐,在他眼中。这个男人永远都是温和切忙碌的。三十岁都不到就能在诺丁汉森林这样的球队中做助理教练,实在是了不起。看到他,就让陈坚充满了力量——虽然一个教练,一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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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唐身边,打着雨伞,紧皱眉头不怎么说话只是聆听的高个子黑衣男人就是这支球队的国王、头儿托尼唐恩了。醉露书院诺丁汉森林最近战绩不佳,连冠军杯小组出线都成了问题。风光了三年的他现在压力一定很大吧……
在他们后面东张西望的男人则是球队的另外一名助理教练克里斯拉克。听说在唐恩离开青年队之后,他就是青年队的主管。格林伍德教练还曾经是他手下地一名教练呢。现在都升官了……不过官大了自然有大官的烦恼,球队成绩不佳,他一个助理教练日子也过的不会舒坦吧?
跑过几位教练。陈坚和其他队友在教练们地带领下做起了热身运动。冬天温度低,加上今天有雨,热身活动更要做好。否则在这种比赛中受了伤可就太划不来了。
唐在和格林伍德聊最近青年队中的训练情况,以方便掌握第一手的情报咨询。他们聊完之后,四个人转过身,看着正在训练场上热身的年轻人们。
三个人都打着伞,唯独青年队主教练格林伍德只是戴了一顶毛线帽子,遮住他那没有几根头发又偏偏非常爱惜的秃头。雨水早就打湿了他全身上下,不过他毫不在意那些琐碎小事。他不是从一线队下来“视察”的教练。他是这片地方的直观,他可不能打着雨伞在这里闲庭信步,有时候他需要亲自下场去示范动作。或者扑到犯了错的球员面前,把脸贴在那个倒霉鬼的鼻子尖前怒吼。你说。这影响再拿把伞合适吗?
将眼睛眯起来,尽量不让雨水滑进眼眶中,他朝着场内挥挥手。喊道:“行了。开始吧!”
双方球员听话地站好。充当裁判的教练一声哨响,这场队内训练赛就开始了。
唐恩也很清楚现在想在青年队中找到可以被抽调到一线队的球员那几乎是不可能地。但他必须出现在这里给年轻人们努力训练、安心留在维尔福德的动力。实际上真正事无巨细、认真观察地是两个助理教练。他只需要寻找他感兴趣的人就行了。
在不能算小的雨中进行比赛,队球员们地技术动作要求非常高,所以场边地人最经常看到地场面就是人仰马翻,摔的四脚朝天。
格林伍德有些尴尬。唐恩挑地这个日子太随意了,或者说时机太不好了。这样的比赛无法完全展现出球员们最佳的状态和最出色的表现。如果让一线队的教练们站在冷雨中看几十分钟“泥地足球”,他们一定会失去耐心给这些年轻孩子恶评的。
由于要让一线队教练看到青年球员们的实力。所以虽然年龄还未满十八岁,而且一直在U17梯队训练的两名天才球员约翰博斯托克和尼克拉斯米兰,都被格林伍德从U抽调到U18来参加今天这场比赛。
唐恩重点观察的就是这两个人。他想看看这两个天才经过在森林队一年的训练,水平有了怎么样的进步。
结果令他欣慰。虽然年龄还小,但是这两名球员已经在众多比他们大一到两岁的队友中表现出了鹤立鸡群的水平。他们分别在黄队和红队,是两支球队的核心球员。身边的队友与他们配合的非常娴熟,并不陌生。看得出来格林伍德经常将这两人调上U18打比赛。
虽然糟糕的场地和天气多少限制了他们的发挥,但是唐恩深信照这样发展下去,下个赛季他可能就要将这两人调入一线队,给他们更多的机会和更广阔的舞台来发挥了。
在确定两个人的表现令自己满意之后,他又开始漫无目的的在场上搜寻起来。东张西望的样子很容易给人一种他心不在焉的错觉。
球场上除了球员们互相呼喝的声音和跑步、铲断、射门等动作溅起的水声,以及不停响起的哨声,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了,大家都在专心致志的比赛,以期给托尼唐恩留下最美好的印象。
别看陈坚心里清楚今天这场比赛他还是“陪太子读书”的角色,但是一旦到了球场上,比赛一开始,他就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努力的奔跑和拼抢,认真的履行着格林伍德教练给他的任务——右后卫,稳固防守。
他没指望靠出色的表现打动一线队的教练们,他只是觉得既然是比赛就要尽力。
不过他的表现在格林伍德看来,很糟糕。雨中草地湿滑,有些动作无法发力。再加上他穿地球鞋的鞋钉是短钉,抓地性能非常差,让他的身形看起来笨拙无比。在他扼守地右边路总是被对手轻易突破。以至于到后来几乎成了红队主攻的方向。
约翰博斯托克也发现这个中国人很好欺负,于是频频带球向这边压,黄队刚想趁势反击呢,就有让红队压了回来。一伙年轻小伙子被压的出不去,心里憋着火,动作也大了一些。最终叫博斯托克捞到了一个点球,然后亲自操刀罚进。红队1:0领先黄队。场外的格林伍德鼓起掌来,大声为约翰博斯托克叫好。这个动作刺激到了丢球的黄队球员。
丢了球的黄队球员开始有了不和。虽然所丢之球并不是从陈坚这边突破进来的,但大家看向他的眼神都不怎么友好——别看平时其乐融融的。那是因为陈坚不对他们构成直接威胁。但是现在如果因为陈坚地糟糕表现而连累他们无法展现自己最优秀的一面,那么陈坚一定会被他的队友们怨恨地。这种时候谁还会和一个只会在球队待一年的小子客气?
如果你犯了错,脾气好点地只是斜眼瞥你。醉露书院脾气
可能直接就上来指着鼻子指责了。
陈坚站在右路,他能够感受到有好几双目光正瞧着自己。他不是傻子。他知道这些目光背后的东西。
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那些队友们鄙夷地目光,继续在右路干着自己地活。
还是防守,还是被对方重点冲击地一路。他觉得自己在一次次失去平衡摔倒在地又爬起来的过程显得特别傻。“茫然无措”就是拿来形容他此时窘境地。一个人无法防止一整支球队的突破。他缺乏队友们的支援。之前拙劣的表现让他也失去了队友们的信任。举手示意安排队友们协防吧?估计他这么做了也不会有人听他的。
只能继续憋屈着面对红队的一次次突破,一对一、一对二、一对三……
红队孜孜不倦的努力终于受到了成效。博斯托克突破了早就狼狈不堪的陈坚。传中助攻队友打入第二球。
黄队两球落后了。
和第一次丢了球不一样,这一次陈坚发现已经没有人再瞥自己了——他们完全把自己当作了空气。一名中后卫跑上来,站在他身边,显然是不满他之前拙劣的防守,想要自己来客串一把右边后卫。
陈坚看了看身边的队友,然后扭头看向旁边的教练们,他想看看这是否是格林伍德教练的意思。他没看到格林伍德教练有什么特殊的手势,倒是看到了东张西望显得心不在焉托尼唐恩。
这个动作突然刺激到了陈坚。
不管自己的表现怎么样,这段时间足球始终都在自己这边转悠的。就算是不满自己的表现,好歹也会盯着自己摇摇头,或者在发现自己望过去的时候才把目光挪开。现在这样算什么啊?仰着头东张西望的,这是在看比赛还是在看远处的小树林?
原来自己在别人英国佬眼中根本就是一团空气!
瞧瞧自己这混身上下都是烂泥的样子,摔在地上估计就和烂菜地一个样子,被人踩上去了都不会引来一丝惊讶的目光吧……
陈坚低头看着自己的狼狈样,第一次觉得了屈辱。
没错,我是来自足球落后国度,我是商业选秀出来的作秀明星,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我没指望得到你们众星捧月一样的待遇。可是你们好歹……好歹看我一眼啊!一米八三,七十公斤的一个大活人就站在这里。他被人过了一遍又一遍,一个人面对对方几个人,被当猴耍,他在跑、在跳、摔跤……他在动,他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你们这些鬼佬的眼睛就***看不到吗?!
这时候,陈坚突然很希望格林伍德怒气冲冲的跑到自己面前,将他一顿痛骂了。因为那说明他还被人关注,他还存在这球场上。
我不指望被你们称赞什么了,我只希望你们别忽视我,别装作没看到我,别对我所付出的一切努力视而不见!
我每天那么努力的训练师为了什么?在这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独自打拼又为了什么?你们在追求你们的理想,我不也是吗!我没想升上什么诺丁汉森林一线队,我只是想成为一名真正的职业足球运动员!
七个月了。除了被表扬过一次之外,全都是批评和呵斥。任何努力都得不到回报和肯定,不管我做的多么差劲。我总归是在努力,不是吗?你们凭什么这么轻易就否定了我七个月中每一天的汗水和努力?
他看到了站在唐恩旁边地唐,他也看着自己,然后叹了口气,垂下了眼睛。显然他对自己的表现很失望。这倒也好。
陈坚突然被心中的一股火点燃了,他迈步向场外走去。走到格林伍德面前地时候,他用英语对青年队主教练说:“请把我换下去吧,格林伍德教练。”
大家都被他这一出搞晕了头,格林伍德不明白这是怎么了。从不惹是生非,也不和任何人红脸,始终保持微笑的中国陈为什么突然之间紧抿嘴唇。怒目圆睁的站在自己面前说这番话。
他还没回答呢,陈坚已经绕过他要向更衣室走去了。
“站住。”他被人拉住了。
陈坚回头瞪着拉住他的人。正是刚才“心不在焉”的在东张西望的托尼唐恩。
在这样灰暗的天气下,他没有戴自己标志性的墨镜出现在训练场边。所以陈坚得以看到这位主教练此时此刻的眼神。
有些冷。
“谁让你走了?”他冷冷地问道。
“托尼……”唐有些吃惊,他叫道。
陈坚没有回答唐恩的问题。他不知道这位一线队的主教练为什么突然要拉住自己不让他走。
“我再问一遍。谁让你走了?”唐恩用冰冷地语调重复了一遍问题。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陈坚。比他的语气还冷。
格林伍德有些不忍陈坚被森林队的国王训斥,他清楚托尼唐恩是个什么样地人。他地尖酸刻薄可以把最坚强地孩子说哭。他打算给陈坚一个台阶下。于是挥手想去叫旁边的替补球员,却被唐恩伸伞阻止了。
“回到球场上去,比赛还没有结束,教练也没有换你下来。”唐恩黑着脸一词一顿地说道。
陈坚还是不明白自己一个挂靠在森林青年队训练地人,为什么一线队主教练会突然管上自己的事情,他把目光瞥向了格林伍德。在他心中,只有青年队主教练格林伍德有权对他发号施令。
格林伍德苦笑一下挥了挥手:“回到球场上去,陈。比赛还没结束,我还没有把你换下来。”
唐恩松开手,陈坚看了唐恩一眼,一脸倔强的回到了球场。
球员们不解的看着重新回到球场的陈坚,
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位打算客串右后卫中后卫也被格林伍德重新叫回了中后卫的位置上,比赛重新开始。
陈坚的表现一如既往的糟糕,或者说比之前更糟糕了。他的情绪肯定受到了刚才这件事情的冲击,变得极端不稳定。心神不宁的他还怎么可能踢好比赛呢?
唐恩总算不再东张西望的了,黑伞下的他就盯着陈坚。
陈坚在防守博斯托克的时候,被对方用一个二过一过掉了,转身的时候他失去了平衡,脚下一滑双膝跪倒在地,双手撑在烂泥里,低垂着头,没有再起来了。
他觉得十分憋屈。被人瞧不起,被人喝斥,被人羞辱和戏耍。因为他没实力,因为他表现糟糕。
现实是如此残酷,他发现那个梦想已经离开了自己,或许根本就没有在前方等着他,一切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白日梦,在自欺欺人而已。
他突然好想放声大哭,为了自己这么多年来都深埋在心底坚持不懈追求到今天的梦想,为了自己逝去的那十年热爱足球的时光,为了自己竟然放弃了学业来英国追寻梦想的愚蠢。
没有天赋,再努力又能怎么样?半路出家的业余球迷也想奢望成为职业球员?别开玩笑了!如果那么容易就能成功,这世界上就不会多出那么多靠着虚幻的东西满足自己的平凡人!坚持不懈能怎么样?永不放弃又能怎么样?态度能决定一切?狗屁!七个月了,我努力了七个月得到了什么?!
无休无止的批评和身边人不信任和不屑地目光!
算了吧,回去吧。放下一切不实际的念头,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他双手攥起来。紧紧抓起两把稀泥。
可是……可是我好不甘心啊……
唐还在为陈坚糟糕的表现而暗暗摇头地时候,就看到脚边多了一把晃晃悠悠的伞。
接着他听到克里斯拉克惊讶的叫声:“托尼!”
当他抬头的时候,正好看到托尼唐恩大步走进球场的背影。雨伞被他扔在地上,倒敞的雨伞中已经接了些雨水。
负责当裁判的教练看到托尼唐恩突然走入场内,连忙吹了暂停哨,跑向唐恩。而在唐恩往前走的路上,那些球员们都纷纷避让,在躲着这个黑着脸的头儿。
唐恩大踏步地在雨中穿行,脚下溅起一滩又一滩泥水,脏了他的裤子。
他径直走到还跪伏在泥水中的陈坚,陈坚并没有看到他。只是趴在那儿低着头。
一个声音在他头上响起。
“起来。”
陈坚毫无反应。
“起来!”
陈坚这次抬起头,茫然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托尼唐恩。
唐恩看到这种失魂落魄一瞬间失去了生气和光辉地脸,眉头拧在了一起。和这张脸比起来。他倒喜欢刚才在场外回头怒视着自己的那张。
他俯下身,伸出双手突然揪住陈坚的衣领。然后一用劲,将陈坚直接推了个四脚朝天!
“我他妈叫你起来!你跪在这里干什么?打算向谁磕头?我吗?我才不稀罕一个失败者地求饶呢!”将陈坚推翻在地之后,唐恩俯下身子张开大嘴。向茫然不知所措地陈坚喷着口水。
陈坚愣住了——托尼唐恩用地是一口流利的汉语。
在两个人第一次见面地时候。唐恩只说过一次汉语。然后就坚持用英语和他对话,哪怕他直接用汉语说会比让翻译中转一遍方便得多。陈坚知道托尼唐恩这么做的意思是想提醒他这里是英国。别指望有一个说汉语的教练就能轻松多少,学会英语尽快掌握用英语对话才能真正适应这里的生活和足球。
但是现在,唐恩却在用流利的不能再流利,正宗的不能再正宗的汉语怒骂着他。
“瞧瞧你这狼狈的狗屎模样!你他妈躺在地上简直就是一块烂泥,货真价实的烂泥!铺在这里我都嫌长不出草!干什么啊?看着我干什么啊?不服气吗?不服气就跳起来打我啊!”唐恩注意到在陈坚脸上满是泥泞的脸上有两处干净的地方,从眼睛一直延伸到了鼻翼。“哟,还哭过了?啧啧,瞧你这身出息!只不过踢了一场糟糕的比赛,竟然就要哭鼻子。你以为这是幼儿园大班足球比赛吗?”
唐在场下听见唐恩用汉语变着花样的讽刺和咒骂陈坚,也都呆住了。其实在场所有人看到突然发飙起来的托尼唐恩都呆了,尽管他们根本不可能听得懂唐恩嘴里叽里呱啦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怎么了,烂泥同学。踢了一场烂透的比赛,打算哭哭啼啼回家了吗?回中国,回去老老实实读书毕业找工作了吗?然后挺着大肚子偶尔踢踢业余足球你就心满意足了吧?老了和自己的孙子吹牛逼,说你爷爷曾经也在欧洲冠军诺丁汉森林的青年队训练过一年呢!如果你孙子问你一年之后呢?你要怎么说?你说——啊,你爷爷因为在一场队内比赛中表现糟糕,自暴自弃,哭着滚回了中国……你猜你的宝贝孙子会怎么说?”
唐恩指着目瞪口呆思考不能的陈坚一字一顿破口大骂:“你这个懦夫!没种的胆小鬼!你将在你的孙子面前到死都抬不起头了,就像一个阳痿的男人——不是早泄,你他妈这个抬不起头的家伙连早泄的资格都没有!”
唐觉得唐恩骂的好乱,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为什么唐恩突然这么愤怒?陈坚只是表现差了点而已,究竟哪儿惹到他了?他不是本来就不怎么看好陈坚的表现吗
“怎么样?体会到了现实的残酷,知道你之前都在做白日梦了吧?我告诉你,这他妈还不是职业足球!这只是狗日地青年队比赛!还是队内地!你以为梦想是那么好追求的吗?你以为只要像个白痴主角一样热血沸腾一下,梦想就脱光衣服让你随便干了吗?!就算是嫖妓还他妈要给钱!这世界上没有免费地午餐!你这点努力算什么啊?算什么啊?!”唐恩指着周围那些完全傻了的青年队球员们,“他们哪个不是练了十年足球地。你以为他们中最终会有几个人成功站在职业赛场上。出现在诺丁汉森林的首发阵容中?!你以为你是谁?你不是小说漫画的主角,你不是天才。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你这样的人地球上每秒钟都要死一百个!”
“一年!”唐恩竖起中指,“一年你他妈就想做职业球员?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说出梦想只需要动动嘴皮。你实际做做看!还记得刚来这里时我问你的话吗?你说你不可能放弃……瞧你现在这窝囊废的样子,你还有脸把那句话再说一遍吗?你敢再说一遍‘我不可能放弃,先生’吗?!”
雨越下越大,哗哗地将唐恩淋成了落汤鸡,但是他完全没有感觉,只是瞪着陈坚,双眼中仿佛可以喷出火焰来。
“很好。我要恭喜你终于从那个浅薄的只知道追求梦想的傻小子中走了出来。你成熟了,你知道现实地残酷了!你打算在这残酷地现实前低头,下跪求饶了!现在你要走我绝对不会拦着你。虽然比赛还没有结束。但是你地比赛已经结束了。小子!你输了。被淘汰出局了!当你打算哭着回国的时候,记得给我打电话,我给你买机票。还免费赠送你一包纸巾。”
说到这里。唐恩终于缓了口气。深呼吸一下。
接下来他俯下身。弯下腰。面对面地看着陈坚。
“在你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失败者。”
见陈坚没有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回答我。你叫什么名字?失败者!”
不知是被吓得。还是冻的。陈坚哆嗦着嘴唇答道:“陈……陈坚……”
“很好!陈坚、陈坚……你妈生了你,你爸给了你这个名字。耳东陈。什么Jian?不是强奸地奸,也不是::是下贱地贱,不是刀剑地剑……是坚强的坚,是坚持地坚!你记好了,这是你的名字,陈坚!”
说完这句话,唐恩直起腰,转身大步离去。不再关注这场青年队的比赛,也不看还躺在泥水中地陈坚地脸上究竟是何种表情,没有从地上捡起那把黑伞,就那样笔直地穿过球场,向大门走去。
唐看到唐恩径直向外走,连忙向格林伍德表示了歉意,然后举着雨伞追了上去。
球场内外的人都愣了,包括陈坚他本人。从被唐恩掀翻在地地时候起他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愣愣的,不敢相信刚才发生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
他好像是想要放弃了,然后就突然被那个一线队的主教练破口大骂了……骂了好几分钟?
到底、到底怎么了?
唐把自己的伞分了一半给唐恩,帮他挡住了头顶上的雨水。刚才走的匆忙,也忘了捡唐恩扔在地上的那把伞。
“为什么?”他问道。
“我看不得那些胆小鬼在我面前表现他们的懦弱。要哭躲家里哭去,在这里有碍风化!”唐恩说话的语气还硬邦邦的,看起来他真是怒了。
“只是因为这个?”
“顺便发泄一下最近这段日子的郁闷。”唐恩扭头看看唐,“是真的。没事骂骂人,有益身心健康。”
唐笑了一下:“还有呢?”
唐恩没有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他从大衣口袋中摸出香烟盒子,想给自己点上一根,却有些恼火的发现香烟盒子已经被雨水泡湿了,里面的香烟绝对点不然。将烟盒揉成一团,扔到了路边的垃圾箱内。他拍拍其他口袋,发现完全没有烟了,这才作罢。
“其实没什么。他有梦想,而且已经跑到这地步了。但是现实确实也摆在他面前。我只是告诉他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有这两条路,然后让他自己选择罢了。至于他选什么,和我就没关系了。不过如果他真的要走,我一定自掏腰包给他买机票,还有纸巾。我说到做到,从不赖账。”
“可是分明只有一条路。”唐不同意唐恩的看法,“梦想已经走到了死胡同。”
唐恩咧开嘴笑了:“不,对我来说其实是两条路的。一条现实的路。”他指着维尔福德巷,笔直的一眼可以看到那头。“一条梦想的……”他又指着训练基地的围墙,“……死胡同。”
“这有什么区别吗?”
“对有些人来说或许没有。但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有区别。你说的没错,梦想已经走到了死胡同,有人会选择就此止步,然后掉头回去走那条现实大道。那么另外一些人呢?就选择推了这堵墙!”他双手向着这面墙做了一个推的动作。“虽然比掉头回去走现实大道更累,更不容易,还有会被塌下来的砖头砸到的危险。但梦想哪可能那么容易实现?屈从于命运或者现实简单的很,但要推倒一堵墙……有时候是需要拼上命的。”
唐恩站在路边,看着这面墙喃喃道。唐在他旁边,为他撑伞遮住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