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昨夜微霜初渡河

作品:《紫玉成烟

    沈慧薇受刑之后的一片混乱,留存在华妍雪记忆中的只有极端模糊的印象。wWW!Qzread!CoM小女孩哭得伤心欲绝,看着慧姨倒下,看着她被扶起,看着一大群人拥她离开。

    她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跟着回到了冰衍院,又是一场忙乱,人来人往。人们逐渐离去,哭泣的旭蓝也被人拉走,没人想到招呼她或是让她离开。浓浓夜色袭来,气温急遽降低,华妍雪缩在花厅一角,不住颤抖,忍受着肩头的伤口一阵阵反噬的灼痛。

    “华姑娘。”翠合找来,“慧夫人让我来找你,你果然还没离开。”

    搀起冰冷的小手,轻声说:“上去看看她吧,她在等你。”

    那个房间,此刻清冷而安静。她穿了件月白的衫子,侧身倚在床头,一点跳动明昧的火光,映照着安详如常的面庞。

    “慧姨……”

    她浅浅笑了,招手:“进来啊?”

    妍雪碰着她盖着的一层锦被,犹豫着不敢再摸过去,干了许久的泪重又流下:“好疼吗?”

    “不,不疼了。刚才上过了药。”

    妍雪怔怔地,透过泪帘望她,心里想说很多,偏是一个字也讲不出来。

    她叹了口气,把翠合叫进来,吩咐打水给妍雪洗漱、换过泪渍、污痕满身的衣裳,倚在床头,静静看着这一切。

    妍雪不再哭,只咬着嘴唇,憋了半天,说道:“慧姨放心,这笔帐,我会永远记着。方梦碧和那个秦熠玲,嘿嘿,……我迟早会让她们看颜色的!”

    沈慧薇很出意外,脸色微微一沉:“你说什么?”

    “此仇不报,我就不叫华妍雪!”小女孩咬牙切齿,涌出无限激情,把两颊燃得滚烫,“慧姨你放心。她们现时欺侮我,侮辱你,只是因为我还小。可是,我终要长大的,这些人,迟早会落到我手上,哼,那时叫她们尝尝我的厉害,我……”

    全未留神沈慧薇脸色大改,极其苍白。

    “住口!”

    她神情全然变了,又气又急,索索发抖,整个上刑的过程,她都坦然以受,连眉头也不曾皱了一下。

    “小妍,你……跪下!”

    妍雪呆住,不可思议地望她。

    “跪下!”她又重复一遍。

    妍雪回过神,打了个激灵,身子僵直:“不!我不跪!”

    “你……”

    “为什么要跪?”妍雪歇斯底里地发作起来,怒叫,“我没错!我没有错!你、你不分好歹是非!”

    她重重地咬住下唇,看得出这当儿已是惊怒交集。闯祸孩子仍不罢休,继续嚷道:“你根本就是是非不辨,你欺软怕硬!谢帮主跟前,一味只会哀恳求饶,要是我,宁死也不受那个刑!你的气受完了,便想到我头上出回去!可我没有错,错的是方梦碧,是秦熠玲助虎为倡!那些学首和所谓的姐姐妹妹们一味往我身上泼脏水!错的是她们!还有谢……谢红菁,所有那些人,根本不想弄清楚事实,全都想匆匆忙忙的加一个罪名在我身上,一个个道貌岸然,虚情假意!清云园,这个清云园,根本就是个坑,污浊不堪的烂泥坑!”

    口不择言,最后一点顾忌已失去。沈慧薇浑身发抖,脸色却越来越是苍白。

    小女孩发泄完了,扑倒在地呜呜地哭。她颤声低叫:“天啊,……不,你不是……决计不是……”

    她脸现萧索之意,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了,转头向里。华妍雪又跳起来,恶狠狠地说:“好,你要知道我干嘛和她们吵,和她们打?——都是因为你!”

    这话一出口,终觉得了有报复的痛快,跨前一步,一字一字地道:“都是因为你,她们说,杨初云是你的私生子,她们说,我和旭蓝好,都是向你学的!她们侮辱了你,我才和她们打。嘿嘿,你现下可知道了?满足了?哈哈,你怪我,你倒怪我,哈哈,哈哈哈!”

    沈慧薇没有应答。

    “慧姨!”妍雪发泄完了,稍稍有些担心,反悔,话说得太重了。

    “你出去。”她静静地说。

    “慧姨……”

    “出去。”

    “哈,我早知道,”妍雪陡然低声,“你干嘛要救我,今儿代我受刑,不过是为了我的玉珞。你刚才说不是,不是,哼,你后悔了么?我和你没关系,你后悔平白救了我。”

    她猛回头,震惊地迎着小女孩眼中冷嘲的光,脱口而出:“小妍,你说什么?”

    “我不是傻子。”妍雪眼泪又涌出来,“慧夫人,我很明白,你为什么对我如此好法?你只是怀疑,怀疑我的出身。你为了我所不知道的对我好,我还以为你是对我好,当真自作多情得紧。”

    沈慧薇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震得茫然失措。好一会,才慢慢地道:“不、不是这样的……小妍……”

    然而她语音渐止,她微微垂首,她不愿意多说一个字。妍雪猛然冷笑,拉开房门。

    外面悄立一人,顺手一把抓住她,笑:“你这孩子,胡作非为还不算,又在这儿气你慧姨哪。”

    妍雪怒道:“别抓我,放开我!”

    那是方珂兰,妍雪激怒之下,是无论如何不肯叫她了。

    “慧姐。唉,我全不知……刚回来,便听说孩子们连累了慧姐,当真过意不去。”

    方珂兰一脸歉意,坐到床边,说道:“梦碧那孩子,竟敢做出这等事来,这都是我的不是,我定当好好教训,以后再领她前来陪罪。”

    沈慧薇在这片刻之间,又复镇定,摇头道:“她面壁一月,也是够受的了。她还小,师妹你慢慢疏导,切不可再加重罚了。”

    方珂兰笑道:“是,慧姐总是最仁慈的。我带了伤药来,慧姐伤得如何,我先看看。”

    沈慧薇略一抗拒,笑道:“这也不是头一次。况且从前闯荡江湖,受伤更是常见的,难不成我这些年养尊处优下来,些许鞭伤也经受不起了。”

    方珂兰并不坚执,重又坐下,沈慧薇略一思索,指着缩在门边的小女孩,苦笑道:“这孩子,闯下这等祸来,让她独个儿回学苑,我……”

    方珂兰不等她说完,忙笑道:“我送她过去。慧姐你放心,一切我都会安排好的,我不会让藤阴学苑那起小人再敢起欺心之意。”

    沈慧薇道:“多谢。”

    她只简单地说了这两个字,双目半阖,似有睡意。方珂兰看了她一会,不敢打扰,轻轻退出房来,又向翠合叮嘱几句,把伤药给她,方带着妍雪离开。

    妍雪原也彷徨,怎能回去那个冷冰冰充满了敌意的地方?不曾想她气成这样,也没有疏忽了这一点。

    方珂兰同她说话时,妍雪为了负气,甚至没肯再正面看她一眼,临走时,也未告别。一路回去,心头时时刻刻便浮起了她受刑时的穿戴,半倚在床头的憔悴,还有气得惨白的脸,一双瞳仁漆黑,却无神采。

    很冷,天空中纷纷扬扬飘起了雨丝,这是入冬以来第一场阴雨。晦云如聚,沉沉暗压,一如恶劣到了极点的心绪。

    方珂兰亲自带着犯事小孩回到藤阴学苑,给那里出事以后沉郁压抑的气氛添上一种非同一般的意味。吴荟迎接,方珂兰摆手令去,并让人端来饭菜,亲自守着妍雪吃。

    妍雪没好气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她笑了笑,端详着这孩子,徐徐地问:“身上伤怎么样?”

    “不好。疼。”妍雪不客气地回答,并且瞪回她,“老是看着我,你难道也在研究,我象不象、是不是呀?”——并不只有沈慧薇,别的人也一直在探究,她们对她宽容、优待,无疑是除芷蕾而外另有原因的。她早就隐约明白,但总也是有意避开。今天的事端,激发了不顾一切的勇气,不论这个问题是否能揭开,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都顾不得了。

    方珂兰不以为忤,而且神态间也完全没有提到这事时,沈慧薇那样的极端在意:“这小丫头,越发象个刺猬那样,随时来一个刺一个。”

    她继续笑吟吟地打量,正在妍雪极端不自在时,忽道:“小丫头,接掌!”

    毫没预兆地,一掌轻飘飘的到了面前。妍雪不假思索地偏头转身,她笑骂道:“笨蛋,接啊!”手掌如影随形而来,衣袖募然飘拂起来,如娇黄蝴蝶飞舞。妍雪举起双手对推,她手腕往下一沉,道:“不是那样,丹田气转,发力。”

    妍雪照着她所教的运气方法,丹田沉气运转,一股气流登时涌出,两掌同时拍出,与她的手掌对上,她起先的力道并不重,继之慢慢增加,华妍雪全身剧震,歪倒在一边。

    方珂兰及时收回力道:“小丫头,我刚才这一掌,藤阴学苑没一人能接下来。”

    “有这么厉害吗?”妍雪不信,一时还想不通,她要说明什么呢?

    “秦熠玲千真万确就是你打伤的啊。你有真气贮在丹田,平时没人教你怎么用,可等到紧急关口,自然而然地发力。当时情形,多半是旭蓝叫了一声,她有些松懈,你便趁机脱出她的掌握,一掌出去,她没防备,所受的伤可着实不轻。”

    原来说了半天,是在证实秦熠玲的确是她打伤的。可这一条,早已加为罪名,她的授业师傅更为此受了刑。

    “那又怎么?”

    方珂兰微笑道:“从你入清云获文晗起算,不过半年时间,其间又没人真正教过你。你即使是天纵奇材,真气却需一点一滴勤练积累起来,怎能够打伤二十年勤修不辍的学首?”

    妍雪悻悻然道:“你又说是我打伤的,又问我怎么可以打伤,我怎知道?”

    “很简单,因为事先有人传了内力给你。只因你还不会用,所以非到关键时刻,它不能显露。小妍,有些事情你该知道了,你那次受伤,刘师姐抱了你星夜赶去幽绝谷,但你所受掌力震伤内腑,你的慧姨要救你,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耗费自身真气,帮你打通奇经八脉。”

    她含着一点笑意,又慢慢说下去:“否则,以你这般的胡闹任性,动不动就使小性子,罢练文晗,呵呵,如非她苦心孤诣,不等发现武动乾坤傲世九重天神印王座傲世九重天武动乾坤神印王座你这玉珞,早就神仙难救啦。……小傻瓜,你现在还怀疑她只是因为玉珞才救你么?”

    妍雪心头一凛,情知是方才争闹的那些话被她在门口听了去,因此,特特的来开解、劝导。

    第一次相救,那块玉珞还在芷蕾那里,沈慧薇根本没见到,已肯大耗精力来救,何况现在两人相处了这么许久,怎能怀疑她这一切,全都是为了别的缘故才做,另有用心呢?

    “那……”妍雪呆了半晌,方问,“那玉珞,倒底是什么?她每次见了都怪怪的。”

    方珂兰嘴角挂了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说道:“此事她不愿说,自有其道理,旁人更不好代说。”

    妍雪也就不追问,侧头问道:“好奇怪呀,若非慧姨执意追究,方梦碧就不会受罚,也大扫你的面子,你怎不怪她?”

    方珂兰好笑地说:“这是什么话!慧姐是我师姐,公正无私,我素所心服。这次的事,哼,梦碧实是过份,如不是被罚面壁,我还要重重教训她呢。我心服慧姐尚不及,哪会怪她?”

    “嗯。”妍雪怔怔坐了一会,说道,“方夫人,我有件事好想问,不知道你肯不肯说?”

    “呵,”她笑道,“你人小鬼大,动的脑筋千奇百怪,我可未必回答得了。”

    妍雪慢慢地说:“回答的了,只要方夫人肯讲。”

    “那你说说看。”

    “如果,我认的师父是刘夫人,或你,这样闹起来,也会怪你们吗?”

    她微一沉吟:“你认的是刘夫人或我,又哪会有今天的事?”

    “我是说‘如果’。就算不闹今天的事,一样会闹别的事。”

    “没有如果。小妍,我实难想象,你这么激烈、冲动,耍起脾气来不要命的个性,除了你的慧姨,还有谁能忍受得了?”

    华妍雪不服气地撅嘴:“我很让人讨厌吗?”

    方珂兰哈哈大笑:“那倒不是。你淘气起来,固然可恨,可是……一派天真,却也让人爱得不行呢。”

    华妍雪不笑,并且紧追:“你还没回答。要是我在刘、谢,或是你的门下,也如今天得罪了人,又会怎样?”

    “不然,是不是,”小心而又认真地,“根本就没人敢得罪我。”

    她不笑了。一直望到小女孩眸心深处。妍雪心里一抽搐,泪又重新落下。

    “好了,你是个聪明孩子,既是明白了,乖乖躺下,睡一觉。明天去向你慧姨道个歉,明白了吗?”

    方珂兰拍拍她脸颊,准备走。

    “方夫人……”妍雪把脸藏在床上被子里头,低低叫住,“当初,你为什么要引我进幽绝谷?”

    方珂兰背立的身子没转回来,凝固了。

    “你说什么?”她轻笑,“什么我引你进幽绝谷?”

    妍雪抬身:“我打听慧姨,知道的人本不多,云姝当中,你和绫夫人交往最多,最有可能知道的便是你。那天绫夫人不在园中,能引我进幽绝谷,并且有那么大本事,能以细小的松针把竹叶钉在竹竿上的,我想也就只有你了。”

    她转身:“傻话,我为什么要引你进幽绝谷呀?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和你当然毫无关系。你并没想着引我,或者芷蕾。但就是想让我们进去。其用意不是为了我们,是为了慧姨,你要让慧姨出幽绝谷。”

    她显得饶有兴致,又向前走了一步:“这个论调可有趣,说下去。”

    “我一直想不通,你要让慧姨出幽绝谷是为什么?直到……直到旭蓝给我的那个长命玉兔,我当时没想到,扔掉了,这才突然明白了!”

    她眨了眨眼:“明白什么?”

    妍雪一口气全说了出来:“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给阿蓝如意兔,这不是一般人给的,你若要给他见面礼,送这个决计不妥。可有一点却很明白:阿蓝说过,他奉父亲之命,不拜慧姨为师,一生不可进清云。你,或是绫夫人,或是其他人,想让他进清云,就只有使慧姨出幽绝谷。所以,你引我进了幽绝谷,为的就是让我去胡闹。谢帮主本来很生气,可一听说我要拜慧姨为师,她立刻就不生气了。我晕了过去,醒来已在慧姨处,慧姨脚步不出幽绝谷,她怎知我性命衰竭?自然是有人送去的。——你们千方百计做这些安排,不过是叫我去胡闹,去把慧姨引出幽绝谷。慧姨出来了,收旭蓝为徒了,你们的心愿满足了,可再不用留给她一些面子了。”

    方珂兰一时没说话,只顾盯着面前滔滔不绝的小女孩,灯火哔剥一声轻响,微微爆出火花,在她脸上摇曳着。妍雪似觉眼睛花了一花,见她右手动了一动,袖如黄蝶儿展翅欲飞。她仍然站着,静止的时刻若有很长很长,她淡淡地说道:“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想得太多啦。好好睡一觉。明天把这些事都忘了。”

    她开门走了出去,一股冷风扑进房来。门碰响,烛光扑的灭了,妍雪打了个冷战。

    外面吴荟林瑞雪等殷勤相送的声音,方珂兰一点声息都没有。

    妍雪隐在黑暗里愣愣坐了一会,急雨敲窗,一种前无所有的害怕涌上心房。跳下了床,不管不顾地冲到隔壁,直拍门:“阿蓝!阿蓝!”

    旭蓝甫一开门,妍雪便扑了进去,浑身颤抖的伏在他怀里:“阿蓝,我怕!我怕!我怕!”

    他手忙脚乱的抱住她,把门关上,柔声道:“别怕,小妍,你别怕。怎么了?”

    他一直未睡,甚至连身上衣裳,还是今早穿戴的那一身,柔声道:“小妍姐姐,你不要怕,我知道都是她们不好。她们欺侮你,欺侮师父,她们不好。”

    妍雪哭了:“阿蓝……”

    他温柔地抱着她,擦拭她满脸的泪。华妍雪泪眼汪汪地看他:这个傻子,他其实甚么都不知道,方珂兰很可能是他的母亲,为了让他能够进清云,她们利用了她,也利用了慧姨。那么慧姨这一切是否很清楚,她既出幽绝谷,是否已随时作好了迎接一切与她目前所获得荣光的截然相反的打击?——今天的鞭笞,是否有着另外一种意味,谢帮主借这个机会在警告她,提醒她,今后更加谨慎从事。

    旭蓝陪笑着问:“好些了吗?过去睡啊?我陪你过去。”

    妍雪倏然从心底那阵阵翻卷着的惊天巨浪中拔出,惊醒:“不,不……阿蓝,我不要过去,我害怕。”

    旭蓝微笑起来:“那好吧,你睡我这里,我过去拿你的被褥。”

    她伸手拉住了:“不要,不要过去!阿蓝——不要离开我。你不要离开我!”

    她可怜兮兮地望定他,他实在摸不着头脑,左右是全依她。张罗着让她睡到自己那张挂着白底蓝叶底纹帐子的床上,另取出一个枕头,一条被子,坐在床头,拍着受惊的女孩,款款温存。

    妍雪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有他在旁,他的笑靥便好似房中的烛光,明亮而温暖,微笑着问:“身上可好?”

    “嗯。”

    “师父好吗?”他问这个的时候,稍微犹豫了一下。

    “她——应该还好吧,精神尚可。”只不过气得不行了,这话自然不说。

    他双手合什,说道:“阿弥陀佛,但愿……”略思索,说了这么一个愿望,“但愿明天的太阳升起,你没事了,她没事了,大家都忘了今天的不快才好。”

    妍雪好笑地啐他:“明天才不会有太阳呢。”

    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停了一停,又说:“你流了那么多的血,必是又痛又累,快些睡,我陪着你。”

    妍雪了无睡意,肩头的伤,一点也没妨碍到她的精神,不知是因为打通了奇经八脉以后体质非同常人呢,还是因敷的伤药出色。

    “我睡不着……阿蓝,我很害怕,你不要熄灯。你陪着我,我们说说话儿。”

    他不同意:“我不熄灯,可你该睡了,你要好好休息。”

    妍雪便让他讲故事听,从前在家里,每次睡不着,一定要义母讲了故事方能入睡。旭蓝从小性情柔和,估计也是这样过来的。听到这样的要求,很熟悉,很留恋地笑了,——是想到他的养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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