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相思疑误有新知

作品:《紫玉成烟

    归至客栈后墙有棵老树,我便是躲在那棵树上,窥望着自二楼窗头射出的一点烛光。Www,qzread,cOM

    入夜的小镇,河水缓缓流淌,风过处,阵阵臭味扑鼻,比白天更为剧烈。二更后,集镇进入夜间休憩的静寂,唯一纸窗后透出亮光的便是这里。归至客栈想来别无第三个客人,这光影底下,是咏刚,还是那女子,抑或,是他们两个呢?

    一阵咳嗽从无到有,从低微到剧烈,猝不及防落入耳中,正是从那间窗后传出,夹杂着一个少女惊呼:“大哥,又……又咳了!”

    我飘身至窗下,听着那阵咳嗽久久不绝,那少女轻轻抽泣起来。

    “别哭,我没事。”咏刚缓过一口气来。

    “怎么没事,你怎么没事?”那少女哭道,“天天吐血,你哪来那么多血好吐?都是我害了你,大哥,大哥,我求求你……”

    “别说了!”咏刚打断她将要出口的话,“我没事的,连你也不相信我么?我死不了的!”

    我听到“连你也不相信我么”,心头一震,咏刚从来是平和稳重的,咏刚从来是善于引导和劝解别人的,曾几何时,他声音缠绕如许凄凉孤愤。

    少女嘤嘤哭着,不再说话。嗽声渐缓,咏刚歉意说道:“对不起。我心情不好,言语失礼之处,你莫见怪。”

    少女说道:“大哥可别这么说。只是你为救我才负的伤,万一、万一落得个什么病根,我……我如何是好?”

    “我早说过了,不关你的事。”咏刚叹息,“我迟早要负这个伤,迟早得向世人证明我的无能。”

    “不!”少女急道,“大哥,你人好,心好,见义勇为,侠肝义胆,天底下没人及得上你!”

    咏刚淡淡道:“傻姑娘,你还小,待以后见到了其它的人,自然会知道这不过是一时幻象。”

    我一时怔住,之后的几句话便没听清楚,猛然听得少女叫了起来:“不,大哥,不要走!”

    窗纸上映出咏刚的身影,我急向房上屋顶掠去,少女叫道:“我便是不让你走!你这一去,又到天明……”话音未落,两扇窗横向里打开,少女声音转急:“大哥,你若一走,我便去找文小姐!”

    一刻沉默,咏刚苦笑:“这又是何苦?”

    “你这样的身子,一夜夜熬着,哪里吃得消?大哥,你既是这么想她,何苦她来了,又折磨自己?”

    咏刚淡淡地道:“你说到哪里去了。”

    “大哥,我是个乡下女孩,什么也不懂,可你也不用哄我。你嘴里赶她走,心里想她想得要命。你夜夜去她住的那儿,又不敢走近,怕她现,如此一夜又一夜,你的病越来越重。”少女的声音,陡然变得绝望无助,“你拒绝那位公子给你疗伤,也不肯就医,我私心里指望,你和她断了以后,慢慢的解开心结,病也就好了。现在才明白,大哥,你……你没了她……根本是不想活了……”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良久,缓缓道得一句:“旧事如天远。”又是一阵绞彻心肺的咳嗽。

    少女欲关窗,我伸手格住:“咏刚。”

    两个人隔着窗台相望,痴痴欲绝。

    他怔愕的面容,慢慢浮起不敢置信的狂喜,然后,试图装出怎么也装不象的冷淡,忙忙遮挡胸前,那一大片被暗色血渍染红的衣襟。

    “你……你……”他不知所措地说,似乎在努力着想说出伤人的话来,却是一字难以出口。

    我噙着的眼泪瞬间成串坠落:“你什么也不用说,我尊重你的选择。但在此之前,总该先治好你的伤。”

    我探住了他的手腕,一点一点,将他拉到身边。他楞楞的,没有抗拒,我于是搂住了他的腰。

    夜风在鬓边掠过,传递着熟悉的气息。我在黑暗中凝视着他的眼睛,重重地咬住下唇,无限激悔撞击心头,他隐藏得并不是很好,为什么,我之前竟没有看出他的憔悴,他的失落,和他的哀伤?

    “锦云。”他低低唤,迟疑地,又叫了一声,“锦云?我是在做梦吗?这是梦境,我快要死了,眼前种种幻象都成了真啦。”

    “不是梦,不是幻象。”我轻声回答,“你没事的,我们去疗伤。咏刚,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会再离开你,不会再让你离开。”

    他挣扎一下,转头避开视线:“我不去清云。”

    “谁说我们要回清云?”我含着泪,又恼他又气他,只是恨不出,这个外表温和内在却固执高傲的人啊,“简直、简直就象一头牛……”我在他耳边说了出来,忍不住笑了。

    “赫连大夫,是我爹爹生前好友。前次我去拜访,他还曾经问过你来呢,我们去他那儿呀。”

    “锦云,你……”一句话未完,他面上掠过一抹奇异的潮红,猛地回身。

    我把他的手拉过来,掌心是触目的一口鲜红,我双目又湿:“怎么会这样的?你在哪里受的伤?”

    他脸色在这瞬间灰败不已,似乎从一时迷梦中清醒回来,重新努力回到先前的漠然:“锦云,你亲眼看到了,我多么没用。我只会拖累你,带累你受人耻笑,你何苦想不通,为我所累?”他看着我,一句话飞快滑出口:

    “我,配不上你。”

    我默然,扶他在路边坐下,把一股真气输入他体内,先把他把翻滚着的内息平定下来。

    “我离开清云园,独自一人,也不知身往何方。”他慢吞吞的说,陷入回忆之中,“那时候心里苦恼,免不了醺酒沉醉,到处打架生事……可我那时候心里,还存着一个幻想,总以为一时波折,我和你还有相会之期。”

    “现在不是又相见了么?”我柔声说。他在打什么主意呢,是说真话,还是在仅仅编一个故事,编造出与那少女相识相知的经过,从而让我再一次经受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伤痛?

    “有一天,我在醉酒之际,被一阵吵嚷惊醒,原来是一对父女,因老父赌光了钱,那赌坊主定要拉女儿赔债。父女俩自是不肯,堵坊主手下一拥而上,把那老父生生打死……我看不下去,便带着一身酒意,去管这闲事。”

    “嗯,这是行侠仗义,不是管闲事啊。”终于是说到那少女了,这少女没了父亲,他便要对她的一生负责么?

    他无声笑了笑:“行侠仗义?那也得看是什么人啊,我却是个什么东西?当真是不自量力。我驱逐那帮恶汉,为怕连累他人,说出姓名,忽然旁边有个人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文大小姐的心上人,在这里逞英雄强出头。’

    “与那人一交上手,我便知不是对手,不出数招,身上中了一掌,跟着肩上也着了一记。赌坊打手原未逃远,见状重又围上,趁乱欲抢那少女。那人跳出圈外,哈哈大笑道:‘老子是何等人物,焉能与这帮下三滥的小人围攻于你。辛咏刚,这一掌是个见面礼,你去告诉文锦云,老子火狐狸随后便来,和她算一算二十年前的旧帐!’”

    “火狐狸……”我皱眉思索,这外号我从未听过,在江湖上也不见得有名,又是何人?算二十年前的旧帐,料来必然又是我母亲的事端了。

    “那人是何来历,我一概不知,他的武功,远远高过我,只怕也不低于你,你在全无防备之下,难保不吃亏,我这么一想,便欲赶往京都。但我身负重伤之余,百合执意与我一同上京……”

    “可你上京,不曾来找我。”他一见了面,便忙忙地说,你走吧,我有了妻子,别再来纠缠,几曾言及一字有关仇家?

    他苦涩地笑:“贾仲果然没有告诉你……也是,清云园何等神通广大,区区一个小盗,自然由清云为你暗中打即可,何必那么大惊小怪让你知道?”

    “嗯,你中途遇到贾仲,便要他来转告我,你自己,便狠心不再来见我?”我心中开始http://www.taobar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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