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依旧钧天梦貔貅

作品:《紫玉成烟

    烟雨蒙蒙的天外,有一道浅浅焕着深重的铁灰光芒的物体,垂直地矗立于天地之间,如一枝利剑,直刺苍天。wWw、Qzread、Com

    “想办法靠近它。”天赐轻声道,“……苍溟塔。”

    雪干脆利落的回答,扶着云天赐,目光冷冷扫过包围着他俩的人,对方采取的是远攻不近围的方式,无数暗器往他们身上招呼,人却站得极远。但暗器用了一阵总要用光的,这一会儿,暗器的数量明显少了。妍雪眉梢一场,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让你们也尝尝我的暗器!”

    银白色光弧腾空而起,包围着他们的人纷纷闪避,随即现什么也没生。

    梦梅命令:“这丫头惯使诈计,不要理她,她带着一个人,决计逃不了,围上去!”

    “你听见么?”天赐在她耳边笑道,“我是拖累你的累赘。”

    妍雪横了他一眼,剑光再次闪了一闪,并无半点其他声息,众人以为她又是虚张声势,连扑上来的速度也未减缓,扑到近前,眼前纷纷一花,带着触鼻恶臭的暗器电射至面前,却是妍雪接了他们先前的暗器,还击出来,众人防不胜防,接连中招。

    妍雪等着这个空隙,挽着天赐飞纵出去,空中和南宫梦梅递来的剑相交。

    这一剑蓄力而,梦梅满拟即使打不倒她也会把她逼落,谁知妍雪只是身形微微一顿,手中剑化刚为柔,象软蛇般缠上了她的剑,消去来势,借着这一点力,飘落至远处,咯咯笑道:“不劳相送啦!”

    “打算逃进苍溟塔?”梦梅看清他们奔往的方向,登时想起了以往国中沸沸扬扬的那个传说,盂兰盆节,八百年来苍溟塔的门次向公众打开,迎接云天赐:此子聪慧,与天接语。――谁都认为是无上赞誉,只有她父亲不置可否――

    “未必,未必啊。”

    她接受了父亲的观点,尤其在确认云天赐的身世以后,更加认同。同时,苍溟塔,瑞芒千年以降的护国神塔,每一代女祭司高山仰止,这一切扑朔迷离的传说,令梦梅对这座塔产生无限好奇之心。

    很想知道,女祭司把云天赐召唤进去的真实目的;而更想知道的是,这座与世隔绝的神塔,里面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奥秘。而且,这一代苍溟塔的女祭司,是她母亲的姑姑!

    “一只脚踏进苍溟塔,这一生就算是断送了在那里面。”文华公主在提及她的姑母时,脸上有着深切的悲哀,“女祭司受到国民无上的尊崇,膜拜……可是,如花一生就这样毁了,困守在苍溟塔的女祭司啊,倒底有几个是心甘情愿的呢?”

    妍雪一手拉着天赐疾行,然而那个重伤的少年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妍雪看到他脚下,那里被钢索割裂开来的足踝部分,只是稍微驻足,血渍便印入周围的泥土之中。她搂住他的腰,展开身法。

    两人几乎是紧贴在一起,她的丝轻轻摩擦着天赐鼻端,在那样湿重的雨气里,仍然有一缕幽幽的细香传了出来。天赐仿佛突然回到温馨香软的室内,又回到了今早相依相偎神魂颠倒的那个时刻,那一刻什么怨愤是非,都迅速地远离了,模糊了。他微微笑了,模模糊糊地唤道:“小妍……”

    妍雪无心琢磨他语气中的改变,陡地站住。

    苍溟塔铁灰色端凝的塔身凝立于前,可是,没有门。她张大眼睛仔细再三看了看,没有门。

    那分明是一堵实体的墙,然而又不是墙那么简单,妍雪尚未靠近,已隐隐约约觉着了一股幽冥般的力量,滟潋着,回荡着。――如同一个女巫,不怀好意窥视着来到塔前的人,阴暗的力量从她身上散出来。

    妍雪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放开我。”天赐低声道。

    塔的周围陡然如水波浮动扩张,白衣少年走入了氤氲水气之中,摇摇晃晃,仿佛随时跌倒。他伸手按向某处,水波陡然静止,片刻,古老而绘以神秘花纹的木门渐在青灰塔身上显露。

    “过来。”他似已用去全身力气,靠着木门喘息。

    妍雪走过去,碰到他冰凉的手。陡然间,木门剧烈的摇晃旋转起来,把他们吸向漩涡中心。

    两人的手不由自主分开,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将妍雪重重甩向黝黑的深处,木门悠然而阖,在那瞬间,她仿佛又见到门边一条影子晃了一下,在木门关上前的一刻闪了进来。

    “扑通――”

    又深,又重的声音,接着身体的某个部分钝钝地痛楚起来,她愣了下,才省悟是自己跌倒在地的响声。

    “天赐!天赐你在哪里?”她摸黑站了起来,然而,不等站稳,一阵天旋地转,又把她甩向了地面。

    天地倒悬似的转动,久久不停,所幸冰凰软剑一直是牢牢抓着,她将之举起,借着它柔润莹白的光芒,打量着这个地方。

    四周和头顶都是画着花纹的墙壁,染上了岁月悠长的深黑色,颠倒旋转,形成一波又一波的水纹,就象突然掉进了海底,只是,没有真的水淹进口鼻,同样躺在地面又硬又冷的感觉,告诉她,这只不过是一种幻象罢了。

    水纹或远或近,层出不穷的在她眼前出现,妍雪渐渐感到头晕目眩,忽然,她震惊地张大了双目,直直向前望着。――那里,水纹深处,越转越急,越转越深,渐渐的转出了一张类似人类的面目五官来。

    确切的说,那是一张容颜姣好的女子的脸。白、水眸。

    只是,惨白如纸,看去只觉诡谲,阴森。

    这张脸在旋转中放大,向她低低出了模糊不清的笑声:“呵呵呵呵……”

    按常理,任何一个女孩子在猝不及防之下遇见这种情况,都会害怕。妍雪却不然,她虽年轻,可经历的大风大浪不少,少年时山洞里所见吕月颖的那张脸,实在比这张脸恐怖了十倍以上。

    “小姑娘,你胆子倒大。”女子似感意外,收住了笑,低低地说,说话时口唇不动,听来有几分暧昧不清。

    妍雪心念急转:“你就是苍溟塔女祭司?”

    “呵呵……”女子又笑了起来,答非所问,“苍溟塔从无人进,天赐竟带你进来,他不会是被女色迷住心窍了吧?”

    妍雪顾不上计较,眼下她对天赐伤势更为关心:“我们是因为被人追杀,迫不得已才逃进来的。你认识云天赐?快找到他,他受了伤,又中毒。”

    “小丫头对他倒关心。”女子不阴不阳地回答,“他受伤中毒,与我有什么相干?”

    妍雪大怒,忽然一剑刺进漩涡中心,隐隐听得那女子的惊呼,登时陷入漆黑一片,久久不绝的震荡也随之停止。

    妍雪一剑击中,立刻向左上方掠了过去,潜息屏气躲在黑暗里。

    这个缺口是她刚才观察良久,才现的,大小可容人藏身,但具体是什么,她并不知道。伸手向四下里摸了一遍,一条仅供一人通行的侧道,向斜下方延伸着。

    她笼起冰凰软剑,蹑手蹑脚地走了下去。

    机关没有再次动。

    走了约一盏茶时分,地面不再向下倾斜,而是在一个较为宽敞的平地空间了。妍雪向四周摸了一遍,现有一道扶梯,这是通向塔的高处。

    她微一犹豫,从外面看,这座塔高峻不已,一层层向上,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可云天赐下落不明,他所中的暗器有剧毒,未知能支持多久?

    黑暗中,一道快到毫巅的剑影,直取妍雪咽喉。

    妍雪一矮身,猛然间力向前,袖中剑跃而然出。

    尖刺在冰凰软剑剑背,呛出了灿然的火花,幽明之中,一双亮若晨星的眼眸,杀气盈然。

    “南宫梦梅!”妍雪想起入塔时所见那条若有若无的人影,剑势未停,沿着来势的方向直进。楼梯在瞬间一分为二。妍雪一飞冲天,翻上了塔的第二层。南宫梦梅向下坠落。

    四下里复又寂然。

    剑光照向四方,第二层塔楼宽阔无比,中间空无一物,吊顶上镌刻着古式繁复的花纹,除此而外,只有一左一右两道楼梯。这两道扶梯,一道是木梯,一道是铜梯。

    向左?向右?

    “小姑娘,云天赐在此,有本事你便找上来。”女祭司的声音又从虚空中传来,挑衅着。

    仿佛只要一有微光,她就可看见她所有的行动。

    妍雪沉着地看着,铜梯的扶手冰冷厚浊,剑光闪了闪,铜扶梯沉沉的没有一丝反映。然而,木质扶手上的某处,却也同样微弱而飞快的闪了闪。

    妍雪足尖一点,整个人化作一道影子掠了出去。

    木扶手一剑绞成粉碎。

    妍雪轻轻跃上天花板,伸手一按,头顶繁复花纹乍然分开,她钻了进去。

    她猜到了木扶上镶嵌的镜子便是用来监视她行动的,只有绞碎了它,才能行动瞒人。可是跃上头顶,那一按一摁,却行得极险,她根本心中无数,那以后会是什么?

    什么也没有。

    她又到了另一空间。

    阴暗而空洞的房间,盘旋着袅袅青气,使房中所有如在雾中,半明半晦。

    三面墙上,砌着与墙同高的巨大的铜柜子,泛着深青幽蓝的光,一把把白铁锁冰冷的锁着,仿佛那是千年不开的禁锢。

    居中,是一座同样巨大的水镜。镜面深邃暗沉,一无所见。

    苍溟塔的女祭司就坐在水镜旁边。

    她已在这里坐了十年?二十年?还将坐多久?

    “天赐,你真是荒唐,怎能带人进苍溟塔?”

    无法阻止云天赐上楼,白的女子冲着少年一脸不悦的抱怨,白遮掩下的眼眸,危险地眯缝起来,小心翼翼打量那个少年:看样子,他受了不轻的伤。

    “咳咳。”天赐咳嗽着,微微的皱起眉头。拖着受伤的脚踝,登上苍溟塔的最高层,几乎是筋疲力尽了,他实在没有精力详细解释,“老师,别伤她。”

    “伤她?”女祭司带着几分愠色冷笑起来,“还伤她呢,这丫头简直把我苍溟塔都要翻过天来了!”

    “她定然是急于找我,告诉她我在这里。”

    “怎么告诉她?”女祭司悻悻然说,“她破坏了我的机关,现在她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赐嘴角浮现一丝笑容,不及说什么,身子陡然向前一冲,倒了下去。

    他支持了许久,到了这里,自以为安全了,便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女祭司注视着这一情况,轻轻站起身来,到他身边检视伤口。

    “看来,是中了毒。孔雀胆、紫罂粟,呵,竟然还有血矮栗!”在肩上,指甲抓伤处验出了最烈性的毒,女祭司有些意外的喃喃自语,“这小子真是命大呀,这么厉害的毒,他可撑了……起码有一个时辰以上吧?”

    她的手久久停留在少年昏睡的脸庞上,轻微颤抖,一个声音在心底里提醒她:这是个机会,机会!他中了剧毒,自己送上门来,若是不救,谁都会以为只是伤重难治。

    天可怜见!她兄妹密谋多年,为了这个小子机关算尽,费尽心机,难道,机会终于降临了吗?

    少年昏睡着,即便是受了重伤,苍白的肌肤表层,飘浮着一层灰色死气,他依然是俊美得惊人,光华万丈。

    他睡倒在神秘莫测的苍溟塔里,毫无戒心。他的脸安静谧然,如同方出世的婴儿,纯白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阴影。

    “小子,不是我不顾师生情谊。”女祭司喃喃地说,“实在,云泽他害了你。或你长得这样俊,本就不是尘世中人吧,还是我送你回天上去。”

    她打开身后与墙壁同高的柜子的抽屉,取出一只盒子。盒子分为两层,第一层是全套四十九支银针,第二层,则是透明几近于无色的一套长针。

    拈起透明的长针。向天赐凝视了一会,眼中陡然闪过决绝的光芒,向他肩井穴刺去。

    天赐在昏睡中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仿佛有些痛楚。

    她一刻不停,继续移针刺向天赐身上各大要穴,渐至膻中穴。

    女祭司水色眼瞳里深藏淡淡残忍的笑意,只要这最后一针扎入膻中穴,这个少年,便当真是神鬼难救了。

    抬手,快而准的一针刺下。

    “啵!”寂然的房内出一个突然的声响,平静不已的水镜,突然间涟漪翻滚,如同遭遇狂风骤浪,她微微一惊,这一针登时刺歪。

    女祭司一惊,手微微一抖,这一针刺歪了三寸。

    “啊!”昏迷中的天赐钻心剧痛,大叫苏醒。

    然而刀割般细碎而密集的痛楚阵阵袭来,他全身抽搐,仿佛身体里所有的经脉都蜷曲打结,痛得无法伸直身体。

    “老师,老师!”他凄厉的叫出来,“痛……好痛……”

    女祭司只是凝视着翻滚不休的水镜出神,任凭天赐竭尽全力控制着身体的扭曲,手指扣住地面,指甲纷纷碎裂。

    良久,方缓缓回过头,淡淡道:“我方才替你施针,这是正常现象,不必害怕。”

    天赐呻吟道:“我受不了,好痛!”

    女祭司没有仔细听他说什么,匆匆站起来,向着室外――塔的虚空里张望着,犹豫不决的神情。

    “老师,老师……”天赐神智昏迷,并未现她举止有异。

    “都说没事了。”女祭司转过身来,略带着不耐烦说,打开一只盒子,取出药丸,“这样吧,吃一颗碧水寒,睡上一觉,快乐似神仙。”

    她瞧着天赐把那颗香气四溢的药丸当宝物一般抢了过去,匆匆吞咽下去,而后,伏倒在地上。女祭司阴沉沉地笑了:“是不是好多了?”天赐一无所知。

    女祭司重新回到水镜之前,凝思片刻,凌空画了几个符号,水镜的翻腾立刻平静了许多,水底渐渐映出一个少女身影。

    她一袭黑衣,年纪只在十五六间,相对她的年龄,身材颇为修长,微含稚气的眉目端雅无极,即使浑身上下被大雨浇得湿透,一举一动仍然丝毫不减高贵。

    女祭司愣愣地瞧着她,比见到水镜里泛起皇家特有的暗记更令她惊疑万端的,是那个清辞丽行的少女本身,那样完美极致的眉目,似曾相识,仿佛深远的旧梦,悠长的乡思,都因这一付容貌,清晰无比地映上心头。

    黑衣少女闪着浓密的睫毛,忽然之间,缓缓的、缓缓的展开了一个笑容。

    “祖婆婆。”

    水镜无法传声,然而女祭司看到了她的唇形,震惊地挺直了身子。

    祖婆婆!

    如此亲昵、如此亲近的称呼,带着特有的家族温馨,似电流般,霎时切中心房。

    苍溟塔里度过了岁月朝暮一日十二时无时不相似的数千上万个日日夜夜,看惯了百姓们含敬带畏的顶礼膜拜,听惯了她的信徒们朝朝跪于苍溟塔下诚挚的求祝敬告,私下里,利用最接近神的身份去执行皇帝无论是不是有利于国家的指令……一切的一切,笼罩在香雾云烟的陈旧古老里面,刻板而呆滞,阴冷而无情。

    即使天赐八年来时刻常伴,那少年也不止一次流露出浓浓的慕孺之情,曾令她有刹那间的忘情,然而,对于彼此真实身份的刻意记忆,最终抹去了她曾有过的心动痕迹。

    她不能想象有朝一日,会有一个如此清丽、如此可爱、如此典雅的女孩子,叫她一声“祖婆婆”!

    眼眶里,霎时充盈了湿热的感觉。

    女祭司抬手颤抖的手,迅速在水镜面上划下几道符咒,少女认真地看,会意地点头微笑,开始http://www.taobar8.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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