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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日月之间(全)

    诚恳,标准的中间商相貌。叶待明呼了口气,继续说下去。我请他吃饭,承诺会帮他把那些客人搞定,一定把货供上。吴立雄还开玩笑跟我说,商业奇才叶待明,现在要跑到我的产品领域,跟我抢饭碗了。我赶紧陪笑说,哪敢,您能从手指缝裡漏点饭给我吃,我就感激不尽了。他就真的介绍了个客人给我,在德国,不过要由我自己去谈。我们通过电话和邮件进行了联繫,原来这个客人在他那边只下过二十多吨锰矿的货物,可见真的只是个小客户了。锰矿,吴律师,您知道吗?当时我也不懂,不过为了把公司运营起来,什么新知识都要赶紧学起来啊。这东西和鞋子不同,不能从越南搞,印尼那边才是最便宜的。我花了一週时间去学习,你可能觉得时间不长,但这一週我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几乎是不眠不休,通宵达旦的学习相关知识。后来终于有了点专业水准,敢上商场了,我就又找到那个客人,跟他报了个价。你要知道,印尼那边的货源是极便宜的,不需要从我们这边走,货船在那边港口装了货,直接拉给客人交货就行了。你可能会奇怪,客人为什么要从我这边经手一道,不直接从那边买呢?其实原因和鞋子是一样的。为什么你不直接买越南的牌子,而要买越南生产的欧洲牌子呢?因为有个信誉良好的中间商在那裡,帮你扛住质控与交货之间可能的问题。你买欧洲牌子,就算是越南产的,质控与把关,是欧洲人在盯着我,然后由我来盯着越南人。这下你懂了吧?锰矿也一样,是客人在盯着我,然后我去盯着印尼人。吴立雄知道我把单子谈成了,特地请我吃了顿饭。我想表达感激,他摆摆手说,用不着客气。他还说,锰矿生意是做不完的,他们公司的体量太小,根本吃不完全部订单,以后可以和我形成同盟,希望我不要忘记这次的同舟之谊,以后如果他们拿到大订单资金上有点问题,还希望我们能伸手相帮。不管这是不是场面话,反正按照当时的形势,我肯定是要点头答应的。不过点点头而已嘛,又不是签合同,有什么不敢答应的呢?说了些肝胆相照的话,吴立雄又提醒我,说印尼那边发货不像越南人那么老实,叫我一定要找可靠的监货单位,在那边盯紧点。吴律师,监货单位,就是如果你不方便远涉重洋到别国监督他们生产和发货,你尽可以花钱,找信誉良好的公司来代劳。他们就有专门做这行的,在他们工作过程当中,你想在线视频,又或者想看书面报告,他们都能满足你。其实当时我拿到的单子不过十八吨货,实在是小得不起眼了。但对我来说,这可能是打开新市场的契机,再怎样辛苦,也要亲自过去监督才肯放心。我辞别了若婷,带上翻译,就跑到印尼去了。我在那边亲眼查看了生产工厂,又找到当地的监货单位,和他们吃饭,请他们泡澡……那都是些碎事,不用多说。时间一长,和他们就混熟了,第一批货也顺利发货。不多久,我就收到了客人打过来的货款。德国人还说,因为我价格最低,他们要后续再来两百吨的单子。这对我们公司当时的境遇,无疑是天降甘露了。我回到国内,受到同仁们的热烈欢迎。兴奋笼罩着我们,因为我们似乎已经闯出了一条新的道路。第二份合同也顺利发货了,我这次没有亲自过去,毕竟印尼那边的所有情况都摸熟了,我只派了个业务员过去监督情况。然后就是第三批合同。我之前从来没有想像过,这原本看上去是小客户的,居然会发过来足足两千吨的订单。两千吨啊!光是进货,就足以把我们当时资金投进去一大半,可想而知这单子的体量有多大。后来我想了想,当时正是锰矿的热销季节,各地供不应求,那些中间商们不怕没单子赚,报价自然就水涨船高。我们公司不同,我们是在求生,而且是刚刚介入这块领域,对行情还不够熟悉,所报价格是极低的。客人试了两单,认为我们的供货质量控制得不错,当然就会放大单给我们。而且客人那边也有算盘,他们知道我方报价远低于行情,怕我们熟悉行情之后涨价,所以才一次下了这么大的订单。接到单子,我就知道公司活了。因为时差,我收到单子的时间是在晚上,当时连夜召集了所有骨干开会,要求绝对不可以把消息洩露出去,要悄无声息的把货物发掉,拿到货款,让新业务稳步走上正轨,我们公司的存亡就彻底不是问题。稳妥起见,还是派了之前那个业务员去印尼监督。事情果然进展得很顺利,两千吨货,整整一百个柜皮,一吨不少的发了出去。在这之前,我们为了确保资金安全,还要求德国人通过信用证付款。吴律师,您知道吧?在跨国交易的时候,有时候你担心地球另一端的客人拿了货不付钱,客人也担心地球这边的你拿了钱不给货,怎么办呢?所以就有银行在中间担保,客人先把钱付给银行,银行拿到钱,就通知供方发货。等货物依照合同的要求正常送到了,银行作为中间担保人,就放钱给供方,大家都有安全感。你看,供货那边有专业的监货公司,还有我们的员工盯着,收货那边呢,有银行担保付款,一切万无一失。我们就这样把货发掉了。算着日子,那一百个柜皮,顺着货船,也该漂到德国了,我们就日夜盼着德国人跟银行确认收货。可到了那天,我们盼到的不是确认信,而是一封怒气冲冲的质问函。到货的一百个柜皮,有九十个柜皮裡面不是锰矿,而是沙子。我这脑袋裡轰的一下,血马上就涌起来了。当时我第一反应是德国人讹我们,想吞了货不付款。我马上亲自带了团队到德国验货,下了飞机,直奔港口。德国人发现货有问题,就没有提走,那一百个柜皮就在港口裡堆着呢。我带人过去一看,当时发货的封条就挂在柜皮门上,打开的柜子裡,是一大袋一大袋的沙子。我抗议说,封条已经打开了,你们怎么证明没有对货作过手脚?德国人不慌不忙,拿出笔电来,在我面前播放当时打开柜门的视频。是我们的封条,连封号都拍得清清楚楚,一个数字不差。打开封条,开柜门,拉出袋子,打开,裡面是沙子。一个柜皮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三个,四个,五个……当看到第二十个的时候,我无力的摆了摆手,低声说,不用了,我知道了。没有停歇,我马上又坐飞机,飞到印尼。那边的监货公司耸肩说,我们都做到满分了,他们也拿出笔电,给我播放。一个柜皮,我们的员工和监货公司的人一起打开袋子,看了是锰矿,就放行入柜,然后给柜门封上封条。两个柜皮,三个,四个,一直封了十个。到第十一个的时候,天要下雨了,锰矿经不起雨淋,只能加快进度。我们的员工非常着急,大声催促装货工人,离开进柜现场,到起货那边去监督进度。于是,一个个袋子直接运进柜皮,员工再赶回来一个个封条封上,后面九十个柜皮,全部如此。我知道完了。之后的抗议与起诉全部于事无补,我充分见识到了当地官僚的嘴脸,只有败回国内。德国客人那边凭着信用证付钱这一条,认为我们没有履行合同,不给银行确认,银行自然也就不可能给我付钱。进货的钱已经付出去了,发货的回款却收不回来,公司运营状态雪上加霜,原本已经接到的另几个订单,也都全部告吹。我再一次见识到了信誉倒塌的威力,只不过这一次,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以前我老丈人的工厂出问题的时候,我还能帮他缓一小会,但这次,没有人帮我了。父亲打拚几十年创办的公司,一夜之间就没了。我是跪在机场出口把父亲接回来的。母亲赶两步把我扶起来,不停的安慰。父亲叹了口气,说,脚踏实地,忘了这四个字了吧?你太着急,被人找着机会坑了。我的精神状态已经不足以开车回去,父亲坐在驾驶座上,母亲副驾,我坐在后座。这么说,是因为这场景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子裡,这么久了,一直不敢忘记。父亲一边开车,一边问,若婷呢?我说,在家等我们回去。父亲就叹气,母亲止住他说,别摆个臭脸了,待明也没有做错什么,他是被人害了。父亲说,讲什么都晚了,吸取教训,东山再……他话没说完,我本来低着头在听着,就觉得身体突然被掀了起来……录音又沉默了。吴律师说:“叶先生,您如果不想回忆这一段,可以稍稍跳过一些。不过没关係,只要您想倾诉,我都会听。”叶待明说:“那我就跳过这段吧。”后来若婷一直守在我病床前,我看着她时,她就冲我微笑,说养几个月就会好的。但我有一次闭上眼睛,本来睡着了,不知为什么突然醒过来,发现她在抹眼泪。我说,若婷,没事的,骨折而已,几个月就会好了。后来我才知道,两位老人都没了。医生全力抢救了,内出血过多,输进去多少血都没用,血压一直往下掉,当晚没的。我的情况其实也不算太好,肋骨刺进肺裡,发生肺部感染,只不过若婷一直瞒着我,几乎花光了家裡剩下的积蓄,才算把我救了回来。在医院裡昏昏沉沉的睡着,我脑子裡一直回放父亲走之前讲的话。那些话对我来说就相当于遗训了,他说,吸取教训,东山再起。但我又常常想,怎么东山再起呢?我连本钱都输光了。身体养好之后,若婷娘家叫我过去吃饭。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想安慰我,直到丈母娘把若婷支开,然后私下裡把一张银行卡塞到我手裡,我才知道,二老是要拿自己的养老钱,给我当东山再起的本钱。我当然不敢要了,但言辞之间,我突然弄明白了他们的真正用意。若婷从小就生活在衣食无忧的家庭环境裡,他们原来开办的工厂,提供了源源不断的金钱来源。后来工厂虽然倒闭,但她也已经嫁到我家裡来,一样是锦衣玉食享用不绝。如果我不能东山再起,就意味着她生活质量的急剧下降。虽然若婷从未跟我说过,她本人或许也没有这样的担忧,但最心疼她的,毕竟是她的亲生父母。哪怕把养老钱作为赌注交给我,也希望我能够把事业再度发展起来。临走的时候,二老又对我们说,待明,若婷,我们这代人当年都是白手起家的。现在你们受过更好的教育,有更好的机遇,爸爸妈妈相信你们,一定可以青出于蓝。那笔钱用来做国际贸易肯定是不够的,但在国内做做小生意,还算略有富馀。这是若婷父母的养老钱,当然非同小可,我抱着不容有失的态度,让这笔金额缓慢的往上增长。但国内贸易嘛,又不像国际上那么纯粹,隔着大洋,双方只能谈生意,国内呢天天见面,自然就有点不同的东西,打打电话,吃吃饭,琐事会有点多。我一个人有时候顾不过来,当时我们又僱不起专业的生意人才,就只有让若婷帮手了。我们负责不同的客户,我拿下一个小牌子的代理权,专门跑超级市场,若婷的气质好些,就去跑大企业客户。有次我在一家超市谈好铺货合同,我也许给对方负责人好处了,说得很隐讳,说是事成之后,送给大哥一件大礼。客人听了很高兴,按照国内做生意的传统,我得请他吃饭,喝酒。闹到半夜还不尽兴,客人非要带我去包个夜间,玩后半场。这情景一下子就让我想起了以前当公子的时候,正想着,就看他掏出手机来,开始给婊子们打电话。还记得之前我说过阳痿了吗?这事可不能让客人知道啊,不然他怎么想可就难说了。只能就跟客人装怂,说,小弟可不敢这样玩啊。正说着,婊子进来了,是个姿色还不错的女人。我一看只有一个,心裡鬆口气,连忙谦让着说,还是大哥来吧。客人带着酒气,把脸一摆,大声说:生意做成了,大哥收了你的礼,这是大哥送你的回礼,你不给面子是吗?我只好谗着笑脸,把这礼给收了。婊子走过来,坐我边上,开始敬我酒。我还没喝,就听客人喊,好了好了,我的也到了。我赶紧抬头看,门开了,推门进来的,是个清清秀秀的姑娘,披着头髮,穿件白色的连衣裙,没有丝袜,站在那裡,甜甜笑着说:“我叫小梅,是哪位先生需要服务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