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劳其筋骨

作品:《盛宋官道

    天蒙蒙亮,睡在外屋的范铭就听见了里屋传来的起床的声音,瞅了瞅外面还是黑黝黝的一片天,范铭轻叹了一口气爬了起来。

    穿好衣服,舀了一瓢冷水泼到了脸上,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了过来,范秦氏同张婉儿也一同出得屋来,看到范秦氏摸摸索索行动不方便范铭心中又是一酸,赶忙上前扶住范秦氏,“娘,今后您就多歇息着,不用起这么早,您这眼睛只有多歇息还有复明的希望。”

    “不省事的,都瞎了一年多了,娘也不是完全看不见,只是些许有些模糊而已!”范秦氏嘴上说着不碍事,但心里还是希望眼睛能够完全恢复,她还希望自己的眼睛能好起来,好给家里多做点活计,将来还要给儿子娶房媳妇,还有他爹……,这就像一座大山重重的压在她的心上。

    范秦氏欣慰的‘看’着儿子,如今家里总算是有个顶梁柱了,再过些日子在佃几亩田,先给儿子娶一房媳妇,自己这辈子也算是对得起范家的列祖列宗了,又回头‘望’了正起火做饭的张婉儿一眼,心中轻声稻了口气,过些时日等日子好了就帮他安排户好人家吧。

    范铭也没有再说什么,见灶上的柴火不够了,默默的到院子的外面拿起了柴刀,拿起一根粗大的木墩子,狠狠地劈了下去,仿佛有仇一般,他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从这一刻起他就要担起男人的责任来。

    砍柴不但是项力气活,更是项技术活,没有经验,范铭只得是一下接一下机械的重复着劈砍动作,然而木料上传来的反震力让范铭手上的皮不一会就被磨破了,而且腰上传来一阵剧烈的酸痛,这是以前长期在办公室和酒桌上渡过的人是无法体验的。

    “差不多了!”一声轻柔而又关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将陷入自我发狠境地中的范铭拉了回来,“饭弄好了,擦把汗来吃吧。”

    听到张婉儿的声音,范铭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柴刀,直了直腰,顿时眼前一阵发黑。

    回过神来范铭第一眼就看到了张婉儿呢切的眼神,勉强的笑了笑,看着张婉儿放心的转过身去之后背过身来在两只手掌上狠狠的吐了把口水,手上破皮的地方感觉上顿时就没那么帝了。

    早饭吃得很简单,是一种他叫不出名字的薯类植物,糠巴巴的有些粘口,味道也不怎么好,但为了免去两人的担忧,范铭也装作若无其事的硬塞了两碗下去,这也更加刺激了他要改善这个家庭环境的。

    吃完饭,范铭招呼范秦氏不要过劳之后,就在张婉儿的陪同下来到了乡所瓷窑工坊上,通过张婉儿的介绍他才知道清河乡几乎所有的作坊都书曹府所有,而且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曹府的主人是常住应天府,几乎很少出现在清河乡,偶尔只有三姨太会过来查查帐,平常只有两个管家代替他密理清河乡的工坊,而大管家也是清河十里的里正之首,可想而知曹府的权势已经到达了一个令人仰望的地步。

    这个季节正是春耕的季节,正胜坊要人的时候,虽然范铭的身子还顶不上一个成年劳力,但多少也能干点,范铭就连大管家也是清河的户长(相当于乡长,主纳赋)的面都没见到就被领到了其中的一个瓷窑之中。

    在这里做工的除了几个应天府来的大师傅,就都是一些乡里乡亲的庄稼汉子,见了范铭也没有太过惊奇,他们这一家子的情况乡里基本上都知道,能够送来瓷窑里做活也算是一项正经行当。

    每个瓷窑都有一个监工,很不凑巧的是他分到的这个瓷窑的监工恰恰是昨晚碰到的那个胡三,“范五,新进的人可是没资格跟师傅的,你就先去打泥浆吧!”

    “诶!”范铭答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话,他知道这时候是多说多错,唯一正确的做法就是埋头苦干。

    打泥浆同样是个力气活,这也本来是成年汉子的活计,本来也不会安排范铭去做这个活计,但胡三心中总有个疙瘩,一想起范家小寡妇他心中就有种莫名的冲动,而范五仿佛就是搁在他前面的一道泥巴墙。

    打泥浆的过程其实还包括其中的两个部分,有挖采瓷石瓷土,再将采集到的瓷石瓷土利用巨碾和巨石锤在石臼内把原料舂细,再加水活泥成浆,范铭第一接触的就是挖土。

    他再一次发了狠,以他这么多年社会磨砺告诉自己只有对自己发狠,才有资格对别人发狠,锄头一下一下的往地上砸去,新春但阳还不算太毒,然而身上的汗却下雨一样趟了下来,他索性脱了衣服,光着膀子再次踏进泥里去。

    虽然苦点,但让范铭感到十分的充实,让他感到安慰的是这段时间过得非常的顺利,也许是由于当下正是春耕时期缺少人手,或许是曹府的管制严格,至少胡三这段时间没有公然挑刺,也没有在暗中使什么绊子,相反的倒是在一个月后大管家给他加了‘工资’,由原来的每天二十文上升到了每天三十文。

    最让他惊奇的是曹府的管理非常的严格和‘现代化’,有原始的流水化分工作业,也有制定技术标准,比如说沙粉的精细程度,入窑出窑的时间限度,火候的标准等等,当然,至于施釉那一道工序是不会制定标准的,这守系到瓷器为上品和下品的关键步骤,也是掌握在老工匠手中的关键技术,就算东家要制定标准,那些老陶工也不会乐意。

    另外一个就是福利制度,为曹府做工的这些工匠们不但月钱从来没有苛欠过,逢年过节还有利事,最让让范铭感到满意的是曹府的午食完全管饱,这让他为家中省了不少的粮食,那仿佛无底洞一般的肚子也只有在中午的时候才能够尽兴,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能吃;听说那些老陶工还由曹府提供宅子,允许携带一名家眷,这样人性化的制度就算是在现代也是很少见,也不知道是曹府的哪个能人有着这么‘超前’的观念。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上但阳也越来越烈了起来,时间也过得飞快,随着春耕的几近结束,家中人丁过剩的农户来窑上做工的也渐渐的多了起来,然而范铭的活却一点也没少下来。

    同时经过两个月的连续高强度劳作,范铭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但个头蹭蹭的往上窜了一个手掌的高度,就连带着身上的肌肉也一条条的鼓了起来,特别是腰上和手臂上,只要稍微一用力,就整个凸现了出来,再加上那双黑亮的眼睛,在夜里都能够发得出光来,虽然看起来还是那么的精瘦,但远处望去范铭整个人就像只蓄势待发的野豹子,那黝黑的皮肤下充满了爆发力。

    这一天,是他做工的整整两个月,结了工钱,把沉甸甸的一贯钱在手中掂了掂,范铭顿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么高强度的劳作两个月竟然挺了过来,接下来春耕也差不多结束了,来瓷窑的人估计也多了起来,活应该也不会这么紧凑,是时候开始考虑今后的计划了。

    当然,他并没有发癔症到梦想突然间走狗屎运救了皇帝,然后顺理成章的变成了王爷,再去享受地主统治阶级腐朽而又奢靡的生活,这三个月的时间让他明白什么是实实在在的生活,他也已经基本上融入了现在的环境当中,习惯了有一个半盲的老母亲和一个有着特殊情感的嫂嫂,他现在的目标就是让这个家不再挨饿受冻,再进一步就是从那个破旧的茅草屋中搬出去,置办几套新衣服,让一家人不再为衣食住行发愁。

    如果说现在有什么奢望的话,就是能够让家人过上一种稍微体面一点的生活,这是他作为一个儿子和一个男人的责任。

    “麻婶,地上的活都忙完了啊?”

    “忙完了,小五子,过春就十六了吧,要不要婶子给你说房媳妇啊!”

    “呵呵,还早哩!”

    范铭光着膀子随意的走在村间邻户之中,随性的和村中邻里之间打着招呼,这些天来也倒相熟了许多,加上他长相也十分讨喜,与邻户之间倒也处得其乐融融。

    不远处的小溪旁传来一阵云雀般的嬉笑声,却是一堆大姑娘小媳妇在相互泼水戏弄,而眼睛的方向都是自己的这个方向。

    范铭走过之后,身后又飘来一阵嬉笑声,“这么俊的后生崽啊,这十里八乡怕是也挑不出来,春妮,你有机会咯!”

    范铭摇了摇,心中不由的一阵自嘲,什么时候自己也变得这么受欢迎了,不过他能够明显的感觉到乡亲们看自己的眼光明显的不同了,如果说以前还把他当成小毛孩的话,现在则把他当成了一个能挑大梁的汉子了。

    当然,他并没有在抗拒什么,他也知道自己在同龄小伙的眼中都流露着的是羡慕和嫉妒,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儿的眼中则透着一股子引诱的味道,但目前他的头脑中还没有呆在这个朴实的乡村中一辈子的想法,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

    手摸了摸怀中的一贯钱,在把欠胡三的五百文还掉之后,这是他也是这个家所有的家当,但能干些什么呢,范铭摇了。

    “娘,我回来了!”当范铭把整整的一贯钱交到范秦氏的手中时,范秦氏的手激动得都有点发颤,这两年的变故击垮了这一大家子,到现在终于有人能够挑起这个家的担子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