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夜宴

作品:《干戈行

    河内城中,张杨的府邸已是灯火辉煌。

    张扬手中端着一只青铜爵微笑着看着满厅堂的客人,面上带着微醉的。

    满满一个厅堂中跪坐了五十多人,其中有不少是河内各大家族的豪酋,这些世家豪强们在经过多年动乱之后,势力已经衰微,其中势力最大的那个现在也不过只有千余佃客。同河北那些大到让人难以置信的氏族比起来,寒酸得可怜。

    不过,要想在河内立足,这些人虽然不可依靠,但明面上还是需要笼络的。

    如此乱世,只有军队这种暴力集团才是最可依靠的最应该把握的力量。即便张扬是一个和谦君子,也明白这个道理。

    看着座下十多个河内军各级军官,张扬还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河内军是什么德行,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初他奉大将军何进之命回并州募兵,得到一千余人,此后一直留在上党攻打山贼。董卓作乱时,他带兵在壶关攻打上党太守,攻陷了几个县,士兵、数达到几千人。后来袁绍来到河内,张杨又和袁绍以及匈奴单于于夫罗一起屯兵于漳水。后来因为分赃不均,于夫罗发动叛乱,劫走了张杨,但旋即被袁绍部将麴义击败。

    那一段被俘虏的经历让张扬刻骨铭心,他虽然身为上党太守,可在匈奴人看来,也就是一个奴隶。匈奴人之所以敢这么张狂,那是因为他有一支强大的军队。

    在匈奴人眼里,河内这几千弱兵不过是一群绵羊,不值一提。

    而河内军也有作为弱者的自觉,一遇到匈奴来袭,立即躲进城池当起缩头乌龟。

    匈奴人固然讨厌,白波和黑山也都是一群不好惹的。

    这些年,河内军屡战屡败,军心沮丧,已没有同敌人作战的勇气。

    河内因为地处要冲,乃兵家必争之地。因此,不管未来的局势如何发展,河内都不可避免地要落入一个强者的掌握之中。

    还在他张扬很会做人,这才维持住这个风雨飘摇的糜烂局面。

    说起河内军来,张扬就是一肚子怨气。这就是一支没有传统的军队,当初他接到何进的命令回并州时,身边只带了两个小吏,在并州见人就抓,这才凑够一千人。他虽然是文官,却也知道,一支军队要想有战斗力,需要有一大群合格的军官,低级军官才是军队战斗力的保证,低级军官世代沿袭,薪火相传,这才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不至于大幅度下滑。

    世界上任何事物都不可能无中生有,军队也是这样。

    就拿当世战斗力最强的几支军队来说,吕布军的基础是西园军和并州边军;董卓军是西凉边军;白马义从是幽州边军;先登营是陇西边军。大汉帝国的低级军官的都被这几支军队瓜分了。

    如今,这四支强军中的吕布军、公孙瓒军和先登都挤在河北,打了个热火朝天。

    作为河内,夹在其中,可见形势是何等的险恶,城门失火,随时都可能秧及到他张扬。

    做为一个有名的君子,张扬同各方势力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他同吕布本就是好友,吕布这次远来及州,一应粮草都又他提供。而袁绍同他又有盟约在身,至于李克,也打了有一阵子交道,这次来河内,张扬甚至划出两个县给他养兵。

    张扬抱着一个态度,河内同各方势力都是好朋友,你们若要开战,千万别把我给卷进去。

    可是,他也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太现实。袁绍有意将大本营搬到邺城,到时候,冀州、河内相距不过几日路程。而李克又与袁绍有杀师大仇,未来肯定要有一场血战。现在又多了个吕布,还不知道要起什么变化。

    常在河边赚哪能不湿脚。张扬对自己还能保持多长时间的中立也是心中无数。

    河内军现有三千人马,这点人马还要分驻在各县,河内城中也只有一千来人,防务空虚。而河内山多地少,总人口不过六七万人,真若发生大的战役,能征发一万民夫就算是上天保佑了。

    靠这样的势力,根本谈不上有所作为,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

    至于军官们,他们大概还没意识到未来会是什么模样,一个个坐在大厅里喝得东倒西歪。看到这一幕布,张扬只能微微叹息一声。

    除了河内的豪强和军官们,李克那边来的人不多,只三人。为首的是一个叫高干的人,这人是袁绍的侄子,不愧是世家子,说话做事都极为得体。李克困居在朝歌,日子过得极为困窘,听人说,他连请客吃饭的餐具都配不齐。不过,这次高干过来谢礼,礼数却也周全,还带来了不少当地的土特产,比如朝歌的黄河鲤鱼,汲县的野木耳。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却也是一分心意。

    老实说,张扬对李克军突然流窜进河内非常不满。先登营战斗力极为强悍,邯郸一战,全歼崔巨业大军,又同吕布打得有板有眼,若不是张燕突加入战场,还不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样子。

    这样强悍的军队来河内,固然可以北御匈奴和黑山、白波,可也有可能引来袁绍大军,把河内变成一个大战场。

    可李克此人凶狠异常,若得罪他,却不是一个好主意。

    因此,张扬也不得不装出很大方的样子,接纳这支虎狼之师。

    看了几眼乱糟糟迭堂,张扬脑中滚动这各种念头,想得心中一片混乱,只得不住端起酒杯,大口地朝口中灌着浑浊的米酒。

    若是往常,遇到事他还可以同睦固和杨丑商量一下,可今天说来也怪,睦固患了伤寒躺在养病,而那杨丑从早上到现在都没见到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一想到这二人,张扬心中就禁不住有些窝火,这二人都是出身黑山,若不是他张扬,此刻只怕还在太行山上喝冷风呢!可这么关键时刻,他们居然都不在。

    大概是看出张扬心绪不佳,高干站起身来,端着一只青铜爵走到张扬面前,笑道:“张府君,久仰你的大名,一直没有机会见面,今日总算得见,果然是风采照人呀!。”

    张扬忙平息下心绪,道:“高将军一路辛苦,我也听说高将军的算术很不错,是先登营的大总管。先登远来是客,天又冷下去了,不知道还短缺些什么。”

    可是,自从长安大乱,一切都变了。

    奉先有了新的女人,那个叫貂禅的祸水美得让人心碎。

    可就是在那时,奉先嘴角的那一丝羞涩再也看不见了,带之以一种说不出的忧虑和烦躁。

    在那些天里,严氏心神不安,总觉得将要有事发生。

    事实不出她的所料,奉先也败了。

    再这以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个天下无敌的丈夫会失败。

    那一战,长安燃起了冲天大火,到处都是乱军,到处都是喊杀声、哭喊声,连一向沉稳多智的王司徒也死在乱军之中。

    也就是从那一战开始,奉先的自信好象已经不在了。若是在往日,他必集合部队同李、郭乱军在关中绝一雌雄,以他的武功未必没有回天之力。

    只可惜,那一次奉先让所有人失望了。大概是王司徒的死让他没有了主意,又或者貂禅的温柔乡已经消磨了他的斗志。在杀出长安后,吕布竟然率领部队一路东进,仓皇逃到了南阳。

    在南阳,等待他的又是另一次羞辱。袁术不但不接纳奉先,反对他诸多监视,甚至不许他进城。就这样,这支逃难的大军在野外呆了半个多月,当真是有饥又累,眼见着就要彻底溃散了。

    若奉先这个时候还有男儿的血气,就应该拔剑相向,占了南阳。可出乎严氏的意料,吕布却起兵抄掠南阳,大抢一通后却突然引军北去,根本没有同袁术在南阳争雄的意思。

    来河北之后,先是同先登打了一仗,大家互有胜负,虽然没占到便宜,可如此苦战却激起士卒们心中的纳血勇。如果能好生利用一番,军队的士气将得到极大提升,一扫当初在南阳时的颓丧。

    我们可是天下无敌的吕布军啊,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大亏。

    可惜,奉先来冀州后并没有立即带兵南下同李克一较长短,反周旋在袁绍和那群名士之间,整日只知道要人要粮要地盘,甚至答应帮他们剿灭黑山,却怎么也不肯报邯郸的一箭之仇。

    难道他就不知道,若是不能从李克身上找回场子,今后军队一遇到先登军气势上就得先输了一头?

    没有气势的军队还如何作战?

    这回,严氏是彻底地失望了。

    奉先已经没有当初的锐气了,这一切都怪貂禅那个祸水。

    院子很静,女儿已经睡了,这个十岁的小丫大概还意识不到在他父亲眼里,母亲已经不算什么了。

    夜风中传来吕布同貂禅轻轻的调笑声,这声音深深地刺疼了严氏。

    往日的山盟海誓到现在,奉先只怕已记不得半句了。当初,他是那样的痴情,还说一生一世只会有她一个女人。

    如今,都忘记了吗?

    早知道这样,那天在邯郸就该让那李克劫了去,或许,能挽回自己在奉先心目中的地位吧。

    一想到李克,严氏心中突然一动,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

    那人看起来年纪不大,却装出一副凶狠的表情。可看自己的目光中却充满了,严氏知道自己长得并不丑,而且,她正处于对男人最有吸引力的年龄。

    若自己被他捉了去,会怎么样呢?

    严氏虽然不敢想象,可不知怎么的,心中却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

    想得心中有些乱,有觉得有些冷,严氏这才寂寥地放下膀子,正准备回房歇息。

    正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一见严氏,忙低头行礼,小声道:“见过主母,不知主公歇息没有?”

    来的人正是曹性。

    严氏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他还跑过来做什么?

    就问:“奉先已经安歇了,你有什么事,快禀来。”

    曹性小声道:“禀夫人,末将已经探得分明,近日先登营主力正火速向河内开进,也不知道张扬那里出了什么大事。”

    严氏面色大变,“李克要夺河内!”

    她猛地提气大叫:“奉先快起来,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