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茶馆里的年轻人

作品:《易辛亥传奇

    父亲第一次带我他书房里的地下密室,那一年我才六岁。密室通道的时候让我感到很不安,干冷,黑暗,硬邦邦的壁石,毫无生气。父亲在我前面掌着油灯,他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咚咚”的回音。那时候的我就已经预感到,这个地下密室的空间肯定不小。

    父亲把密室的油灯都点亮后,我的预感得到了证实,这确实是一间很大的密室。不过,里面没有我想象中的古玩珍奇和金银珠宝。偌大的密室,竟然只摆放着一张黄梨木大桌子。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精致的红木盒子。我当时在想,这可能是一件绝世珍宝,要不然不可能为了这个盒子里的东西而专门打造了这一个地下密室。

    可是,我还是想错了,父亲从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物件,毫不起眼。在不足以照亮密室的灯光下也显得暗沉无光。

    那是一块铁牌,年代久远,表面是黑乎乎的,见不得一点光泽。和这个一无所有的密室倒也相衬。只是可惜了那张名贵的黄梨木大桌子和那个精致的红木盒子。铁牌呈长形,没有多少花边修饰,倒像是倡促间煅造而成。正中间上铸着一个“盟”字,牌子也有几个小字“护国同盟

    首”。这个铁牌到底是从哪里来的?父亲和我说起了缘由,而且,往下的日子里几乎每天都重复的对我说着和铁牌有关的故事。这是爷爷临终前交代父亲要做的。

    我祖上是镶黄旗的一支,康熙年间赐汉姓易。爷爷在光绪年间官拜太仆寺少卿,正四品。姓按我六岁那年算起,是二十三年前的事情。那一年,爆发甲午黄海战争。

    爷爷当时曾获悉日本内阁的绝密内容,他老人家对于日本发动甲午战争的意图大为震惊。于是联合几名大臣共同上书皇帝,陈奏日本所图者并非如英美俄列强般,只为索取清廷的白银布帛。而是欲占据大清远东之地,进而养成力气,然后再将整个华夏吞并,灭我族后取而代之。

    不过那一年却是老佛爷的六十寿辰,偏偏遇着边境有战事。老佛爷自然心中不喜,恨不得战事早早结束。于是气得把爷爷的这份联名上书掷在地上。把爷爷一众赶出朝堂。

    后来当爷爷得知清廷签下丧权辱国条约,远东地区为日本人所占领之时,义愤填猬当场吐血而晕。

    国不自救而国人自救,爷爷暗中联系了一些当时的朝中的爱国大臣和民间的义勇之士,成立了一个叫护国同盟会的地下组织。暗地里集聚钱粮人马,以防备日本人的大举入侵。爷爷成为了同盟会的第一个首领。

    树大有枯枝,数年后同盟会暗中越来越壮大,集聚的钱财也让人咋舌。于是,财物利益面前,暗潮汹涌于内。爷爷当机立断的肃清了内部的动乱。同盟会没有浮出水面,得以留存下来,可是却伤筋动骨了,各分会纷纷自立帮派,脱离同盟会。一件本来是救国救难的大事,却变得彻底的串了味。

    1911年我出生了,没几天就爆发了武装起义,清廷被推翻。民国建立,爷爷悲怆的大笑几声,交给父亲一张早已写好的遗书,然后与世长辞。临终前爷爷起了个名字给我,叫易辛亥。而同盟会大部分成员在改朝换代后散落到各地,有的加入当地军阀队伍,有的占山为王。

    父亲接过了护国同盟会的首领令牌,也就是密室里的那块黑铁。成了第二任首领,那时候同盟会基本就是一个空壳。但是父亲说过,长大后我还要接任这个首领。完成爷爷的遗志。我想,到了那个时候,估计我就是个光棍级别的首领了。

    为了那个虚无缥缈的首领重任,我从小就失去了童年。我没有玩过骑木马和拨浪鼓。我的第一件玩具是一把短马刀,那把马刀和我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在刀刃上,当时我看着流着血的手,哭得惊天动地,痛得入骨三分。我的第二件玩具是一个从没见过的东西,父亲叫我握着把柄,把手指扣在一个环里面,然后用力去扣,结果那一声“碰!”的巨响差点震聋了我的耳朵,还有我的右手没了知觉整整七天。幸好老仆易达为我疗伤。不然我那只右手可能会报废了。后来我终于知道那玩意叫手。还是一把柯尔特1911,威力的手。

    不过,在我20岁那年,它们真的成为我的玩具了。

    燕云茶馆,客人不多,乱世中寻得一处清静之地并不容易。早前我和易达也经常在这个茶馆寻得一个角落,自得其乐的叫上两杯好茶,一叠瓜子。渡过一个闲情的日子。

    茶馆通常都有三种人,踩案说事的、房官拉纤的和提笼架鸟的。以前这里可是熙熙攘攘,人头涌涌。现今时局动荡,茶馆生意也就不那么的好了。关东军占据着东四省,柳条湖事件举国震惊。但是在离事发处不算远的这里,人们都似乎还没有生死存亡的感觉。该迷糊的继续迷糊,该营生的继续营生。

    “呦,原来是许爷呀!今儿可是早到啊!”

    “王掌柜,来瞧瞧咱的雀儿,这可是百里挑一的好雀儿啊!着实是只上品的凤头儿。”

    “许爷好兴头,现今局势不稳,倒也没打搅了许爷的兴致。”

    “王掌柜,国家之事自有官府去管,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我等平民,理不得这许多的事儿,哈哈。”

    “迷糊。”我在角落茗着茶,听着这些时常入耳的话,不禁暗暗地说了一声。柳条湖事件后,我曾不时的激昂着,怀揣着那支柯尔特手,幻想着举而战,驱除日寇。但是现在,被得知我想法的父亲把给没收了。“不自量力!”这是父亲留下的话。

    那时我还真有点迷糊了,每日教诲我谨记家仇国恨的父亲,是不是也迷糊了。我不明白,于是憋着一肚子气,又拉上易达来茶馆消遣来了。

    “好!”我不禁喝彩起来。易达这一下不但让我喝彩,连那六个打手都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

    “原来是四爷!难怪身手如此厉害!小的失敬!”小头目认得易达,急忙松开铁锤,向易达做着抱拳礼。其余五人也把铁锤收回身后。站着不敢造次。

    易达把铁锤抛还给小头目:“刘二贵,有多大的仇?要把人往死里打。”

    刘二贵说道:“回四爷,这小子想要对易老爷不利!”

    “啊!”我听见这话后心中一惊,赶紧的走了上前,想问个究竟。刘二贵口中所说的易老爷,就是我父亲。易达用手轻轻的拦住我,这是要我别冲动,他不想让生人得知我就是易老爷的儿子。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慢慢的给我说清楚了!”易达问起了刘二贵。此时那个年轻人还坐在地板上,他被锤子帮打手们围住,又见来救他的居然和追打他的是认识的。所以索性就坐着等死。

    刘二贵指着那个年轻人说道:“回四爷,今儿早上,这小子四处打探易老爷在什么地儿住。赶巧问着弟兄们了,弟兄们觉得有蹊跷,这城里谁不知道易大老爷的院子。咱追问下去吧,这小子推三阻四的。弟兄们把他的包裹拿下,谁知居然有这个玩意儿在里面。”说完刘二贵从腰间掏出一件东西。是一把精致的匕首,还带着鞘。

    易达把匕首要了过来,拔出了鞘,那把匕首越看越是眼熟。对了!我曾见过父亲也有一把像这样的匕首!易达也见过。难道是偷咱易家的?不对,要是真偷了还打探个屁啊!再说了,就他的身手可能连我家大门都进不去。我家那二十来个护院的可不是吃素的。随便抽一个出来都能撂翻眼前这六个锤子。

    “二贵,你出门口把着风,别让生人进来,我来盘问盘问。”易达说完把匕首交给我,那六个锤子打了个手势,然后都往大门去了。嗬!都不带看我一眼的,那也难怪,我很少出来混道,他们并不认得我是谁。

    我接过匕首仔细的看着,不错,是和家里那把一模一样。我又仔细端详的看了一遍:“达叔,这把匕首不是咱……不是易老爷家的那一把。”我差点说漏嘴了,父亲一再叮嘱我出外遇见生人不能自报家底,以免有意外。至于这把匕首,看做工肯定是和家里那把出自一人之手。也就是说,这和咱易家有关!只是并不知道是福是祸。

    易达蹲下了身子开始盘问起来:“小子,你给我老实交代,你找易老爷到底所谓何事?那匕首又是从哪儿来的?”

    那年轻人倒是变得有骨头了,他斜眼看着易达,也不答话。

    易达站了起来冷笑着:“呵呵,倒也有点骨头啊,小子,我看你不像个道上混的人,既然你要见易老爷,那倒也容易。只要你按我的吩咐去做,包你能见着他老人家。”

    年轻人突然变得眼睛一亮,终于开口了:“当真?那要我做什么?”

    易达寻思了一会儿才说道:“你出了这个茶馆,右拐处有个同福客栈,在那住下,别想跑!跑了就见不着易老爷了。这把匕首我收着,给易老爷做个见面礼,至于易老爷愿不愿意见你,那我可管不着。”

    年轻人听完后马上站了起来,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多谢大侠相助!在下找易老爷确实有非常要紧的事!这是给易老爷亲启的,他老人家看过以后自然会知道。”

    易达接过信封递了给我,我看着信封面写着《易兄镇海亲启》的字样。看来写信的人是认识我父亲的,当然肯定不是眼巴前这个年轻人,他可能只是个送信的。

    “二贵!”易达大喊了一声,刘二贵赶紧跑了进来:“四爷,有何吩咐?”

    易达说道:“你把这小子带去同福客栈住下,记住了,别给跑了,也不得无礼,叫店家好好招待。我去见易老爷,让他老人家定夺。”

    “好嘞!这位爷,你请吧!”刘二贵马上变得客气起来,刚才还想取人性命,现在却点头哈腰的。他们都会观颜辨色,听着易达的口气,估计着年轻人还真的是易家的故人,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得赶紧殷勤起来。要不然被父亲怪罪下来,没他们好果子吃。

    年轻人和刘二贵一众离开后,我问起易达:“达叔,真的要回去告诉爹爹?”

    易达点点头:“嗯,放心吧,少爷,这小子看着不像是对老爷不利,说不准真的有什么事找老爷。我们先回去,把信和匕首交给老爷,让他老人家定夺。走吧!”

    我想也是,这个年轻人的身手连六个锤子都搞不定,那对父亲来说是没什么危险了,再说了,见不见他,那可是父亲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