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公路上车很少，周围很静，车厢里面，方俊辉眼里前面司机不存在，不停对林箐说着话。

    “我想，这次回去，我们还是把梦琪带出来带在身爆惯就惯吧，大不了我养她一辈子。”

    “梦琪不知有没有怪我现在不关心她，她长大了呀，我又不能把她抱怀里不给她接触外面的人，接触外面的人，她太没心眼了会给人骗的。”

    “想一想，都快三年没见到梦琪了，不知她现在是瘦了还是胖了，估计胖不起来，她从小就不胖。”

    ……

    方俊辉的嘴巴一直没合过，絮絮叨叨，比老太太还啰嗦。

    林箐受不了，这种自欺欺人的自我催眠太让人难受了，她想大喝：“方俊辉，你妹妹死了，你清醒清醒。”

    但是，她说不出来，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这是真的呢！

    让他做梦吧！他可以做梦的时间和路程那么短，只有几个小时的车程。

    林箐希望，车子一直开下去，永远不要停，方俊辉的梦可以一直做下去。

    然而，奢望始终是奢望，天亮时，车子她们的家乡地界。

    林箐把婆婆说的青阳地址报给司机。

    “阿箐你说错了。”方俊辉报了清溪的地址，说完又笑了，拍拍自己脑袋，唉了一声道：“

    我糊涂了，梦琪嫁人了，住在青阳的呢。”

    一橦非常漂亮的两层别墅出现在他们面前，林箐深吸气，方俊辉在车子未停稳时就拉开车门跳了下去。

    “梦琪，哥回来看你了，快出来接哥。”

    他的声音很响亮，大约方圆一里都能听到。

    林箐愣坐在车里，看着他推开别墅的院门，推开里面正大门。

    “林姐，方哥怎么好像精神不正常？”司机问道。

    林箐触电似惊跳，急慌慌下车奔进去。

    林箐在方俊辉后面进门，看到厅中同样的两条长凳支着一块床板，床板上躺着一个一动也不动的人时，姆妈死时的情景从她脑海里闪过，林箐眼前一片昏黑。

    三妮和五妮的哭声在她耳边撕心裂肺响着，林箐强撑着睁开眼睛，喝令自己不要晕倒。

    方俊辉支撑不住的，自己还得清醒着想办法安慰他。

    方俊辉没有倒下，他怔看了床板上的方梦琪一眼，步履沉稳地走过去，俯下身，勾抱住方梦琪的肩膀，把脸贴上去，脸颊挨着脸颊，闭上眼，满足地喟叹：“梦琪，哥回来看你了。”

    面前的人一动不动，他还能继续自我催每林箐呆怔着去找公婆。

    方父方母站在一爆面色煞白，那模样与其说悲伤，倒不如说害怕。

    他们的旁边站着一个老太太，一样的脸色惨白，两条腿不停发抖。

    这是方梦琪的婆婆吧。

    林箐的视线移动，她看到一个山顶洞人一样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壮硕，但是，看起来像即将倒下虫蚁蛀空了内脏的大树，又像是摇摇欲坠的饱受炮火轰炸伤痕累累的城楼。

    男人面如死灰，嘴唇焦枯，眼眶青黑，瞳眸布满红血丝。

    在场的人都是害怕，只有他流露出来的气息是悲伤。

    “梦琪，跟哥回家，哥再也不离开你了。”方俊辉低声说，左手从方梦琪脖颈穿过，右手穿过她的腿膝，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是啊，回家，那个男人害死方梦琪，方梦琪的葬礼绝不在他家举行。

    林箐跑出去打开车门。

    别生气，不是别伤心！

    林箐看痛嚎失声的袁母，看着惊惶失措的公婆，扭脸看向护着她儿子不让跟过来的小姑子方丽。

    方丽刚刚对她说：“大嫂，你进去看能不能劝的住，杀人是要偿命的。”

    林箐飘忽的视线落到床板上静静躺着的方梦琪身上。

    许许多多的往事在她眼前闪过。

    初识方俊辉那天下午，他不停地讲他的妹妹，他说：“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让我妹妹穿上好衣服，住上好房子，过上好日子。”

    他说：“哥喜欢你哥爱你，说你喜欢哥，说你爱哥。”

    他外面有很多女人，但是他却那么青涩，连亲吻都笨笨的。

    他们的那晚，他说：“没，哪来很多女人，哥只喜欢你，哥还是童子鸡呢。”

    他说：“哥是你的，只能是你一个人的。”

    ——原来，他自称着哥时，说话的对象并不是她，而是方梦琪。

    的第二天，他呕吐了一地，洗刷了几个小时，不是洁癖，而是恶心，他恶心和她做了！

    文具商的女儿，饭店的服务员，腮络胡的女人……所有的女人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他根本没和那些女人鬼混！

    ——他不喜欢儿子，不是因为小孩子麻烦不招人喜欢，而是因为，儿子是他背叛的证据。

    方梦琪要到S城上学，要和他们一起住，他害怕自己忍不住，泡制了腮络胡男人上门寻仇那件事，狼狈地带着她离开S城，因为，多呆一晚他都无法自控。

    ——腮络胡不是他的情敌，而是他很要好的朋友。

    逃离S城到Z城后，他的颓败是因为，方梦琪为戴之灏的缘故高考失利，他在他宝贝心中不是唯一的最重要的。

    也因为被迫破坏自己在心肝宝贝面前的形象，他很痛苦，痛不欲生。

    他的第二次颓败是因为方梦琪所爱非人，他愤怒妹妹被人欺骗，伤心妹妹爱上了别人，他抓不住他的宝贝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别人的怀抱，看着他的心肝给别的男人得了去。

    他后来突然又试着想和她过夫妻生活，对她很温柔很好，是因为自己无心的那句报应之语。他虽然生气，却害怕地信了，想对她好，真的有报应一说能让他的心肝过上好日子。可是他无法让身体违背内心，因而，就像她爸对港岛那个女人一样，靠着想她姆妈硬了，却未能成事。

    他突然消失的那一个月，不是在外鬼混，而是方梦琪结婚了，他很痛苦，静静地找地方去伤口了。

    方家所有的人，甚至连邻居袁海平的母亲都害怕都知道，方梦琪死了，方俊辉不会放过袁海平，会杀了袁海平，所以，方俊辉心里龌龊的想法，即使没有大白于天下，很多人也知道他太过于爱重方梦琪。

    方俊辉心知肚明。

    固而，他不想带她回清溪。他们结婚他没带她回清溪见父母，除了不喜欢父母，最重要的是，不想让她听得太多，知道他对方梦琪有龌龊肮脏的心思。

    他不爱自己，从来没爱过，他选择自己，是按方梦琪的喜好来选择，他需要一个家庭，掩饰他肮脏的心思，不要因为他的存在影响了方梦琪的生活。

    他克制得很辛苦，甚至连见都不敢见方梦琪。

    他那么讨厌戴之灏，除了戴之灏已婚的身份，还因为，那是第一个和他抢夺他宝贝的男人。

    林箐身体摇晃，缓缓地倒了下去。

    头部剧痛，她跌倒时头磕上条石门槛了。

    林箐眼角看到自己头部流了很多血，像打开开关的水闸。

    她想，我要死了！

    有没有遗憾？有没有不甘心？林箐努力睁开眼，她看到几双惊恐的眼睛，视线往里侧转，她看到，方俊辉停止砍袁海平，圆瞪着双眼呆呆地看着她。

    她艰难地望厅里，方丽捂着她儿子的脸，不让她儿子看过来。

    林箐缓缓地闭上眼睛。

    ——爸，我走了，多保重。

    ——大姐二姐三姐阿娇，我去陪姆妈了，你们要孝顺爸，不用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