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邵宸一病不起，她会心甘情愿照顾他吗？

    就像传奇故事里那些彼此深爱的男女，守护一生心心相印，然后扬名天下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美谈？

    两家有都钱，所以陪护之类完全不必崔静亲自动手。也许她做的，只是每天能跟他说说话，然后静待某天奇迹发生。

    可，这样的生活对于邵宸意味着什么呢？而她会不会在若干年后终于累了烦了，后悔自己当初选择背上这样的包袱——如果抛下他，她会受到良心和舆论谴责；可这样的夫妻，哪还叫什么夫妻？

    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太短，所谓那些“美好的回忆”不足以支撑以后漫长的日子，来让她回想重温甜蜜，好让她觉得只要他活着便是幸福。

    是，也许她太薄情寡义，可如果彼此交换位置，邵宸难道会比她做得更好？

    “知道吗，去探望肖伯父后，当晚我做了个梦。”

    邵宸移步回到落地窗前，不想看崔静的眼睛，“已经很多年了，我没有再梦见过肖灵。而且以前在梦里，她也一直是留在我心里的模样——穿米黄色的校服，漂亮伶俐，笑声如黄莺。可那夜，我梦见她最后在医院的样子，我竟然能去探望她。”

    他停顿片刻，深吸口气才能继续：“只有我和她在病房里。她散着头发，指甲出奇得长，衣服上斑斑点点全是自己抓破皮肤留下的血痕。她眼睛赤红，发出夜枭般的尖叫，一步步向我走。而我根本没勇气迎上去，反而渐渐倒退，直到后背抵上冰凉碟门……”

    崔静当然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所以没吭声，只悄悄挪到他身后，环住他的腰轻轻一叹。

    “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早已一身冷汗。可我的心更寒——原来，我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曾经的恋人在我眼里转瞬间仿佛鬼魅……留在心里被无数次祭奠怀念的初恋，不是最纯最真的么？竟然也会如此脆弱！”

    “所以你觉得，如果发生意外，我‘理所应当’弃你于不顾，而你也愿意理解原谅，对吗？”崔静无法安慰他，因为有些事实不能回避，“我们并不‘相爱’，这场婚姻本来就基于利益，所以你更不想欠我什么，对吗？”

    “或许你会奇怪，若我不想拖累你，大不了离婚就是，毕竟我还有家还有父亲。”邵宸终于转身，对她勉强笑，“可，别忘了，我的母亲死于难产。所以打心里，父亲怨我，甚至恨我。”

    “爸爸不会这样的。”崔静脑海里浮现邵阳微笑的样子，努力说服他，“瞧，他一直关心你爱护你，否则你哪会像今天这样出色？”

    “我的父母和你父母不同。他们是大学同学，后来又选择一起创业，是名副其实的伴侣和战友。”邵宸认真看崔静的脸，抬手替她抚平蹙起的眉心，“坦白说，小时候我喜欢看书，其实并非因为太爱学习，而是父亲对我一直很冷淡。有时候，我坐在他对面一下午，他也假装没看见，更别提陪我玩带我出门。”

    “这个……我真的没想到。”崔静很意外，同时忍不住多了联想，“所以你才呆在英国那么久不回来？因为你们父子有个心结，始终解不开。”

    “记得我十六岁生日那天，父亲把自己锁在书房谁叫也不理。最后是我破门而入，却见他喝得酩酊大醉，抱着母亲的遗像趴倒在书桌上。”

    “你当时一定吓坏了吧？”崔静能想象出那场面，胸口隐隐疼，“自己生日，同时也是母亲的祭日，你的苦其实并不比他少。”

    “后来，我扶他回房，却永远忘不了他半醉半醒间看我的眼神，还有他说的话。”

    邵宸叹口气，说出藏在心里多年从未对人说起的秘密，“当时，他躺在充满怨怼地望着我，一直在重复，‘邵宸，为什么你不早点死？为什么你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