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那火,烧尽了他的...

作品:《大财主

    那晚烧祠堂的时候,我们的确是用了火油,而且装火油的瓦罐也被我们顺手丢进了火海。可就算现在有人找到了那四只瓦罐的罐底,这又能说明什么?

    这就能说明是我朱正春放的那把火?

    “这黑乎乎的,我哪知道它是什么东西。”

    朱正春想要放手一搏,即便这很有可能是作死的节奏,但他也绝不后悔。

    “你真是无可救药!”

    老祖宗沉下脸,把这块黑乎乎的东西丢了过去,说道:“你再好好看看,也闻闻气味,说不定你还能在那上面找到你最不愿看到的东西。”

    朱正春接住这块东西的那一刹那,他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火油气味。可他还是要硬着头皮,装模作样似的细看了看,直到他发现这真的是一块罐子底,直到他翻了个面,看到这块罐子底上竟还烧制着一枚篆体小字。

    这他娘的也太巧了吧…朱正春彻底怔住了,他顿觉大势已去,他再也没有辩驳的底气,与可能性了。

    “你怎么不说话了?”

    老祖宗痛心疾首,说道:“你不说,那我替你说。你手里的这块东西,它其实是一块罐子底。而这只瓦罐在没有被摔碎之前,它装的是火油。虽说这火油很常见,家家户户点灯都需要,可这只火油罐子就不同了,它的底部烧着一枚篆体小字。这枚小篆,是个胡字。然而会识字写字,还懂得欣赏小篆的胡姓人家,在整个朱家湾,也就只有胡举人这一家了。”

    “可胡举人家的火油罐子,又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了朱家祠堂里?”

    老祖宗叹了口气,说道:“还有你这两个发小,他俩明明知道有你这位朱家大少爷在背后为他们撑腰,他俩应该跟你一样硬气才是,可他俩现在为何会老老实实的跪在这里不敢吱声?若不是你们的事已经到了毫无挽救的地步,他俩会这样吗?你呢?居然还想着能够瞒天过海,企图把大家全都糊弄过去。”

    胡举人啊胡举人,你的这文艺劲儿可把我给害惨了。

    朱正春自嘲一句,耸了耸肩,不想再狡辩下去。他扑腾一声跪在地上,说道:“没错,是我点的这把火。可我烧的不是朱家祠堂,我烧的是世世代代束缚在无数穷苦人心头上的那一把枷锁,我烧的是被这个时代所唾弃的,最为黑暗的,最为肮脏的鬼地方!它早就不该存于这个世上,所以我毫不犹豫的一把火点了它。”

    “你…你还敢…还敢在这胡言乱语!”

    老祖宗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她捶了捶胸口,说道:“好好好…我知道你能言善辩,我不会像你爹那样,一味的想要跟你争个口头上的对或错。我只想问问你,这些年来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

    “我…”

    朱正春不想说了,他非常清楚,纵是他今天能说破天,说破地,说得天地颠倒,那也通通都是徒劳,那只会招来更多人的白眼与厌弃。

    “之前的事就不提了,就说你爹离家之后…”

    老祖宗心酸落泪,她拭了拭泪痕,说道:“这十年来,你那几个姐姐,她们嫁人的嫁人,去省城念书的念书,而你呢。让你跟着胡举人识字受教,你却把人家辫子给剪了。让你抄写朱家祖训,是要你静静心神,收收脾气,可你就赌气似的硬是要窝在那里混了十年,任谁去说你劝你,你始终都当它是耳旁风,一意孤行到底。”

    十年啊…我咬牙坚持了十年的魔鬼体训,却不想与某些人的感情是渐渐疏远了。

    朱正春低下头去,无话可说。

    “如今你又烧了朱家祠堂…”

    老祖宗心力交瘁,闭着眼无奈的摇了,说道:“你老实跟我讲,你是不是因为我背着你把宝儿许给了老族长,我没跟你商量这事,你就记恨于我,记恨老族长,你就打算以烧了祠堂这样的方式,报复我们这两个老骨头,是不是?”

    朱正春莫名的想哭,可他深吸一口气后,便将泪水压了下去。

    “春儿,你到底想让我们怎么做,你才会满意?”

    老祖宗抬起微微着的手臂,指了指朱府太太们,说道:“你六岁之前,我们是怎么对你的,你可能不记得。可是六岁之后,你…你正常了,我们如何待你这都是你看得见的。为了救你,我们豁出去了朱府地契。为了陪你疗伤,你娘跟你四娘没日没夜的,甚至在你屋里打起了地铺,你其他几位姨娘也是隔三岔五就跑去探望你。你犯了错,犯了糊涂,我们就算心里有气,可也没有人是真正的想要指责你,抱怨你,这也包括你爹。

    再说眼前你烧了朱家祠堂,我还担心你受了委屈,我怕这件事闹大,所以我就一边悄悄的收集证据,一边等到老族长的丧事忙完之后再来办这事。你…能不能明白,我们大家的良苦用心?”

    “您别说了!”

    朱正春苦笑了笑,说道:“我记得十年前,我向您保证过,我说往后我不会再让大家跟着我受罪,我也不要我的为我担惊受怕。如今我食言了,我…”

    既然失信于人,那就别再废话。因为说得再多再多也都只是废话,起不到任何作用。

    “老族长临走前,他有没有…提到要对我执行家法之类。”

    朱正春不想多说类似于“我错了,我愿意接受任何责罚”这样的废话。与其这样,他还不如心甘情愿的,接受一个死人在弥留之际决定下来的惩罚。

    “贤侄儿啊…”

    王耀祖语重心长,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也不用太过自责。老族长他走得很急,他交代地契的事也只是匆匆几句就没了。不过按我的理解来看,他不把朱府地契还给你,就是对你最大的惩罚。”

    朱正春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朝着老祖宗问道:“那您呢?”

    “祠堂没了,老族长没了,可我还在。”

    老祖宗瞥了眼王耀祖,神情复杂,说道:“五年…除非你有了子嗣,不然五年之内,你不准踏足朱家湾半步,也不准接触任何与朱家有关的人,更不准碰跟朱家有关的东西!”

    “老祖宗!”

    朱府太太们惊得起身,纷纷想要阻止。

    “我答应你!”

    朱正春肃然起身,他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走到门口推开门,深深的舒了一口气,说道:“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明天就住”

    “春哥,恐怕我得先走一步了。”

    胡世良干笑了笑,说道:“前阵子,我爹收到了一份聘书,是省城里的一所师范大学想聘请我爹去任教国文老师。我爹答应了,我爹他…还想着让我进这所学校念书。”

    “我看你就是想开溜!”

    万大宝憋不住了,说道:“如今春哥有难,你怕受牵连,就想着一个人跑去省除舒服日子!”

    “大宝,这对阿良来说可是个好机会,我们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朱正春没生气,反而笑得很开心。他摸出身上仅有几块大洋摊在手里,有些尴尬,说道:“阿良我…实在对不住,我浑身上下就这点钱了。你都拿着,这趟去省城路途遥远,多少还能应下急。”

    “不用了春哥,你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好过,你还是自己留着吧。省城那所学校的待遇还算不错,路费吃住样样都包了。”

    胡世良摆摆手,不肯接受。

    “你不拿着我会不安心的。”

    朱正春硬塞了过去,笑着说道:“省城是好地方,有朝一日,我也要去逛逛。”

    “那…那我可就在省城等着你俩了。”

    胡世良的激动显得有些迟疑,似乎这并不是他的真实想法。

    “对了,阿良。”

    朱正春思忖片刻,说道:“你去了省城,要是可能的话,你能不能帮我去打听一个人?”

    “你是说朱老爷吗?”

    胡世良猜到了,说道:“春哥你放心,我一旦有空,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帮你打听朱老爷的下落。”

    “谢了,你什么时候启程,我跟大宝也好送送你。”

    “这个…”

    胡世良挪了挪步子,说道:“我爹说学校催的急,我们得赶紧出发,今天就要上路了。”

    “今天就卓这么快…”

    朱正春有些失落,有些为难,说道:“阿良,我今天还真是走不开,要不我跟大宝就在这给你送行吧。”

    “好兄弟,一路顺风,多保重。”

    话到此处,朱正春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猛然意识到他这回失去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多到他都没有气力去挨个挨个清点盘算了。

    “阿良…你保重。”

    万大宝虽有些情不愿,可这声保重还是发自肺腑的祝福。

    “春哥,大宝,我走了。”

    胡世良咬咬牙根,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顺风啊!”

    “保重啊!”

    望着胡世良远去的背影,朱正春与万大宝两人高高跌着,大声的喊着,像是在借此抒发着内心的种种憋闷与不快。

    胡世良走了,朱正春神情沮丧,问道:“大宝你呢,有什么打算?”

    万大宝憨憨一笑,说道:“这还用问嘛,我当然是要跟着春哥你喽,我们不是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兄弟嘛。”

    “果然够兄弟!”

    朱正春扬起手臂搭在万大宝的肩上,两人并肩而行。

    “大宝,你说这朱正文的狗屎运是不是也太正了,我们当时那么的隐秘小心,居然这样也能被他撞见。”

    “这个还真是…不过春哥,我跟阿良可都是清白的。”

    “净瞎扯!算了,这事就让它过去好了,我们得向前看。你今天回去找辆马车,记得顺道向曹玉玲还有宝儿知会一声,就说让她俩明早跟着我们一起离开朱家湾。”

    “她俩会同意吗?”

    “其实…我也不知道,不过但愿喽…”

    “要是她俩不肯,那我俩可真就要跑去浪迹天涯了,哈哈…”

    “哈哈…”

    有失亦有得,他两人尽情的大笑着,笑声是那样的爽朗,甚至是癫狂。这就好像是人的内心在得到解脱后的那种自由自在,那种…无拘无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