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决死的冲锋

作品:《乱清

    仗打到这个份上,再想翻盘,那是千难万难了,然而就算行险,也要找一条可行的路子。正面冲击步兵方阵,且不说洋兵三排线列战术的杀伤力,单说阿姆斯特朗重炮的火力与步兵刺刀密集层叠的组合,就足以让骑兵一筹莫展。

    “不冲他们的方阵,如何拖住法军?”这一回,胜保不能再小看关卓凡了,皱眉问道。

    自然是要找准对方的弱点。关卓凡并不是军事专家,但八里桥这一战,在后世已经被史家研究得非常透彻,法军的布阵,过于托大,有显见的弱点。

    弱点是他们两处炮阵中,靠北的那一处。为了攻击方便,这处炮阵设置得靠近战犀要依靠步兵的火力和机动的骑兵来保卫。

    关卓凡知道,英法联军为了这一次战争的胜利,一共从世界各地调集了三支精锐骑兵参战。英国的近卫龙骑兵已经向北移动,准备去包抄僧格林沁的主力,而另一支强大的骑兵团——法国在非洲殖民地组建的“西帕希”骑兵团,这个时候应该还正在赶来战场的路上。现在只要只要把对面的锡克骑兵引开,让法军的炮兵阵地失去翼护,那么清军也许有侥幸得手的可能。

    “请大人派一支偏师,把锡克骑兵引出来,向南走。”关卓凡抬手指给胜保看,“大队则直接冲法军左侧的那处炮阵,不管是穿阵而过还是绕阵而过,总之只要逼得向八里桥运动的洋兵回援,给僧王重整阵线的工夫,到时候无论是打是撤,功劳都要算在大人的身上。”

    这是最后的机会,全看胜保能不能听得进去了。

    胜保紧张地考虑着,终于缓缓点了点头,转头向他的副将德明说道:“老德,你带五百骑,往雷家洼再冲一次,只要跟那些黑甲骑兵一碰,就转向南面,把他们带开——记住,无论如何,不许回归本阵!”

    “成,交给我了!”德明领了军令,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凶狠地望着前方,举起了手中的马刀,向前一挥:“第一标第一佐,跟我冲!”

    五百名骑兵,沿着苏成额第一次冲锋完全相同的路线驰去,做出又一次突击的样子。毫不意外的,锡克骑兵团也再一次发动,向前迎击。眼见得两彪骑兵轻轻一触,清军便向南赚锡克骑兵也毫不犹豫地咬住,要击溃这一股清军。

    这一下,大家都知道,真正的全军冲锋就要开始了。

    “关三,”跟关卓凡一起被松绑的那六个人,都列马阵前,聚在一起,其中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官,低声说道,一直以为你没胆子,没想到你小子这么有种!今天不管死剩下谁,哥几个都承你的情!”

    关卓凡点了点头——他既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叫什么,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人家认得自己,自己却不认得人家,这真是无可奈何的事。他略略打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是个颀长的身形,然而剽悍有力。

    “克帅,”胜保身边的另一位参领,忽然指着远处的八里桥,低声说道,“你看,是僧王。”

    关卓凡不由自主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八里桥头,那些经过数次冲锋,死伤惨重的蒙古骑士,再次顽强的阵列成一犀当中立着一匹高大的战马,马上的将领,双手擎起一面的黄旗,在漫天的炮火和硝烟之中,左右摆动,仍然在向对面的英军,表示挑战之意。

    原来这就是那位剽悍的蒙古铁帽子王,关卓凡心中一动,想起了博物馆中的那截旗杆。而僧格林沁这个英勇的举动,对胜保和他的京营,亦算是一个很大的激励。

    他开始佩服起自己的洒脱——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他不知道的是,穿越后忽然遇到的这种生死血火的考验,让他的鞋,在极短的时间内得到了的磨炼,掩盖住了穿越后那种难以承受的心理绝望感。

    真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是被雷劈死的……

    有没有可能再穿回去呢?关卓凡用眼光搜寻着,终于在不远处的地上,捡到了自己那把雪亮的战刀。他想象着,在某个雷雨交加的夜晚,自己象标一样伫立在某山绝顶,将这把刀高高举起,指向苍穹,直至一道强劲的闪电劈下,击中刀身……

    多半会被烧成一根焦炭吧,他摇了。被雷劈这种事,经历一次就好,万万不可再装逼了。

    想起另一个世界上,自己的父母、朋友、同学,他的心里不免还是一阵烦乱。然而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说抹脖子上吊,不活了吧?

    那么,就好好的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吧。

    这个决心一下,忽然觉得浑身轻松起来。他找到自己那匹倒毙的黄骠马,从马鞍后的行囊中掏出水袋和干粮,靠坐在马身之上,一边吃,一边静静思索自己眼下的处境。

    现在这个时代,几乎是最黑暗、最混乱的时代。盘踞中原两百余年的满洲朝廷,已开始日薄西山,洪秀全但平天国,建都金陵之后,也已经迅速堕落沉沦,而来自西方那些可怕的强敌,则正在以坚船利炮,敲开这块东方大陆的国门。

    这是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可是,自己这一个小小的穿越宅在这样的局面之下,又能有一番什么样的作为呢?

    自己所穿越的这个,多半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在被绑起来要杀头的时候,不是吓晕就是吓死了,所以自己才会穿越到他的身体上。这刀马上的功夫,似乎还过得去,作为原来身体记忆的一部分,被自己继承下来了。

    至于胜保所说的那句话——“虽然你是我的族亲”,则不知道这个族亲要远到哪里去了。旗人喜欢攀亲,藤蔓纠缠,八竿子打不着的两家人,也能叽里拐弯地攀到一起去。再考虑到自己的身份,估计胜保怎么也不至于主动来和自己攀亲,多半是自己家里不知怎么巴结到胜保府里去的。

    这么边吃边想,不一会便觉饱足。抹了一把嘴,站起来,看看天上的月亮,又看看远处八里桥的影子,辨明了方向,把刀收进刀鞘,行囊甩在肩上,向北行去。没走几步,心中忽然一凛:我带走了这把刀,它便再也不能出现在后世的八里桥博物馆里了。

    我会改变历史。

    那又怎么样?关卓凡暗笑自己为一把刀大惊小怪,紧了紧行囊的带子,不再迟疑,继续向前赶路。

    先要去弄清楚,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