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未雨绸缪

作品:《楚氏春秋

    楚名棠端坐大帐之中,满面怒容。

    “你胆子也太了,肆意妄为,不在家中侍奉娘亲,跑这来干什么?“

    “孩儿想爹爹了。”楚铮可怜地说道。

    楚铮的样子是有些可怜,也难怪,这两天他钻过柴堆,爬过树,又与人打过架,浑身脏兮兮的,楚名棠进来前,他又将衣服撕了几道口子,故意在地上弄些土往脸上涂抹一番。

    “胡闹!”

    楚名棠嘴里训斥着,可见他这副模样也不觉有些雄,以为他这一路过来也吃了不少苦,不由怒气稍减。

    “也罢,今晚先住下吧。明日为父再让人送你回平原城。”

    楚铮急了:“父亲,孩儿不回去。”

    楚名棠脸一板,又要发怒了。

    “父亲,孩儿今年已经十三了,不再是懵懂无知的小儿。古有甘罗十二岁拜相,孩儿虽不敢妄比前贤,但父亲您不会希望孩儿一直承欢于父母膝下吧,两位哥哥已经从军,孩儿也总要长大的。”

    “话虽如此,”楚名棠道,“可这里是两国交战的沙场,刀剑无眼,你娘亲又怎能放心的下。”

    楚铮笑道:“父亲您是赵国主将,用兵有方,虽说两军交战,但若在您帐中还有危险,当今皇上也不会让您当这统领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楚名听了不禁微微一笑,心想这孩子天性聪明,在此多见识一下也未尝不可。

    “好吧,那你就留下吧,不过不得乱跑,诸事要向为父禀报。”

    楚铮大喜:“多谢父亲。”

    这时侍卫前来禀报,琪郡主求见。

    楚名棠不敢怠慢,忙道:“有请。”

    赵琪走了进来,眼圈仍微微发红。

    楚名听楚原说了个大概,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他只能故作不知,上前施礼道:“下官楚名棠参见郡主。”

    赵琪还礼道:“楚大人客气了,您与父王相识多年,情若兄弟,称我为侄女即可。”

    赵琪身后跟着两个黑骑军士兵,两人拖着林风言,将他推到楚名棠身前。

    林风言看也不看楚名棠,只是盯着楚铮,双目似要喷出火来。他在南齐武林也算是一代宗师,却没想到阴沟翻船,栽在楚铮这一小孩子手中,着实让他既窝火之极。

    赵琪向楚名棠说道:“楚大人,这人名叫林风言,乃江南武林林家子弟,此次潜入我大赵是为军情。此人武功高强,侄女与令公子合力方将他擒下,现交给楚大人发落。”

    楚令棠向楚铮看了一眼,心想郡主也太客气了,楚铮这小孩子能出什么力。他不韵武功,一直以为楚铮拜吴安然为师不过数年至多才入门而已,浑然不知这儿子一身武功已步入高手之列。

    赵琪从怀中取出从林风言身上搜出的地图和密函,交给楚名棠。

    楚名棠看了看,耸然动容,向赵琪施礼道:“郡主擒下此贼实是大功一件。这几份秘报若真送至南齐,后果不堪设想,下官谨代南线大营上下多谢郡主。”

    赵琪回礼道:“楚大人客气了,侄女亦是大赵子民,为大赵出力原本便是应该。”

    两人客气一番,楚名棠道:“今日天色已晚,请郡主在大营先将就一夜,明日再起程回平原城,以免王爷担心。”

    赵琪看了看楚名棠,神情扭捏,欲言又止。

    楚名棠忙道:“郡主有话请讲。”

    “楚大人,侄女想在军营多住几日,不知方便否。”赵琪心中极为矛盾,她自幼对楚轩颇有好感,却不想离家一年,回来时楚轩已与他人订婚,当时她虽万念俱灰,但如今真要她离开这里,她却又有些舍不得。

    楚铮精神一振,日后有好戏看了,看来郡主对大哥终究还是余情未了啊。

    楚名棠一听,颇有些为难,赵琪为何留下他心知肚明,但且不说此次战事有诸多不可为人知的秘密,自古军中主帅又有哪个愿意有个皇亲国戚在身爆于适作为难说道:“郡主应该知道,按大赵国律法,皇族宗室参与战事,需有皇上的圣旨才行。”

    赵琪从腰间解下一佩珏,递给楚名棠:“楚大人,不知这可否用?”

    帐内顿时一阵骚动。

    南线大营众将领谁都未曾料到,楚名棠居然要先行出手。黑骑军楚洛水、周寒安、夏漠三人对视一眼,心里颇感满意。黑骑军在北疆沙场纵横驰骋,所向披麾,他们所敬服的决不是什么儒雅之将,而是雷厉风行、杀伐决断的统帅,听到楚名棠面对强敌,仍决定主动出击,不由大生好感。

    “此次作战,需计划周密,各大营配合不得有半点差错,”楚名棠环顾众将一眼,“副将以下军官全出帐等侯。黑骑军楚将军等三位留下。”

    帐内顿时出去近一大半人,楚名棠命侍卫将地图展开:“诸位请看,我大赵水师与南齐水师隔江相望,我方船只尽全力冲到对岸也需近一个时辰,南齐水师若出来迎战,就算我军将士勇猛,士气高昂,伤亡也得是三七之数,黑骑军虽是我大赵最精锐部队,但习惯于北疆大漠作战,大都不认水性,即使乘船冲到对岸,恐怕亦有大半军士因晕船而无力应战,若南齐此时派大军反攻,我部将士必伤亡惨重。”

    楚洛水三人默默无语,知道楚名棠所说是实。黑骑军昨日安营扎寨后,周寒安、夏漠从未到过江爆大为兴奋,上战船游览了一番,江中风浪虽不大,但两人在船上还是吐得一塌糊涂,下船后头重脚轻,老半天才缓过劲来。

    楚名棠见三人默认,心中略安。黑骑军向来傲气十足,虽然楚洛水对自己比较尊重,但底下将士未必会把自己放在眼里,他又不能对此军用何激烈手段,只能安抚使其能为已所用。朝廷派黑骑军来,只不过是协防南犀楚名棠并不这么想,毕竟这军队使用得当,南齐无人能掠其锋。

    楚名棠继续说道:“如此一来,我军只有另辟蹊径。诸位请看,从我军驻地沿江而下约八十里有一村落名为近江村,对岸是接近于南齐与东吴交境处,此处虽江面略宽,但水流不急,南齐在此处只设了约一营军队,共两千余人,明日是初一,夜间无月,今夜我军出发,中小船只全部到此处,明夜间将一万骁骑军,五千水军,一万黑骑军全部运送到对岸。”

    楚名棠此言一出,帐中一片哗然,偏将刘启善忍不住上前一步道:“统领大人,南齐沿江历来防守严密,各营之间相互呼应,一旦有事,立即以烽火为号,恐怕我军尚未上岸,南齐军便已严阵以待了。”众将领皆称是,都认为楚名棠此举不可行。

    楚名棠笑了笑,道:“你们有所不知,此营南齐军校尉是我大赵人氏,在南齐已多年,三日前,我军五百将士已渡江,以南齐援军名义进驻此营。”

    这才是楚名棠进攻南齐的真正依仗之处。

    这招棋是楚名棠五年前就开始布下的。既然其位,就谋其政,楚名棠在任南线大营统领之初,就已经开始把目光盯向南齐。在理顺了南线大营内部事务并掌管了所有北赵向南齐私运货物的渠道后,楚名棠开始收买并派遣大批细作到南齐。南齐人太平日子过久了,军民防范心日益松懈,楚名棠通过细作向水师军官大肆行滑很快弄清楚了对岸的沿江防务。楚名棠自幼熟读兵书,但他向来对如莽夫顶牛般的两军正面对决并不感兴趣,知道这并不是他所长,只论指挥水师他决比不过手下两位副统领王明远和陈尚志,而北赵相较于南齐的真正优势在于骑兵和步兵,即使南齐军上岸了也无法长久立足,这就是为何南齐无力攻赵的主要原因。

    楚名棠一直在思考着如何以已之长攻彼之短。一次偶然的机会,北赵一艘商船从南齐返回,其中有两个南齐的伙计,二人都是对岸江边一渔村村民。楚名棠知道后突生一计,扣押了商船,派人到对岸渔村将二人情况了解详细,知道这两人世代居住于此,在外没有近亲,便将二人诛杀,另派一队水军伪装成水盗将对岸那渔村屠杀干净。楚名棠从骁骑军中挑了两个年龄相近并精通南齐语言习俗的军官,随赵国商船到南齐。这两个骁骑军军官到了那渔村,见到渔村被毁,便到当地官府报官。官吏们见他俩家破人亡,念其可怜,便同意推荐二人到南齐水师。两人本是军官,一身武艺颇为了得,深得上司欢喜,又出手大方,懂得拿钱物孝敬,不久便获重用。一年前其中一人便被派往齐吴边境的那座军营任校尉。楚名棠得到信息后大喜过望,立即下令此人不得妄动,并为他送去大批钱物来收买营中官兵,并在江北秘密建造船坞,调集和征用各类船只,隐藏在江边芦苇丛中。而那校尉则整天与营中将士饮酒作乐,即使有人发现对岸有异常亦被他压制下来。

    帐中将领听楚名棠将此事前后一说,对楚名棠的深谋远虑无不佩服。楚洛水上前一步道:“卑职在北疆大营时,常听当年统领郭大人说,他最敬佩的就是与他同中状元的楚大人。方才听楚大人所言,方知郭大人所言非虚,能在楚统领帐下效力,实在是卑职的荣幸。”南线大营众将听此话也觉得心有戚戚焉,纷纷走出来大赞楚统领未战先谋、用兵有方。

    楚名棠掂须微笑。楚铮站在背后看着父亲也充满敬佩之意,原来这个老爸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可怎么在娘亲面前就看不出来呢。

    楚名棠突然将手虚按,帐内顿时鸦雀无声。楚名棠道:“刘启善、楚洛水听令!”

    两人同时出列应道:“末将在。”

    “你二人分带领骁骑军一万人、黑骑军一万人于今日酉时出发,务必于戌时前到达近江村,就地扎营休息,注意警戒,若有闲杂人等靠近,杀无赦。五千水军已在那等侯,明晚登船,每骑带好二日干粮、马料。”

    楚名棠向楚洛水道:“楚将军,黑骑军来自北疆,对南齐地形地貌不甚熟悉,此次行军以刘启善将军为首,你认为如何。”

    楚洛水抱拳道:“请统领大人放心,此行黑骑军当听命于刘将军。”

    楚名棠点头道:“好。此行详情在此锦囊内,你二人下去后详细看清,随后向本统领复述,若有不明尽可提出。”

    “王明远听令!”

    “末将在!”

    “王将军,你下去后整顿兵马,明日白天休息,夜间寅时准时离岸,卯时前必须抵南岸五里处,听到炮响全力攻击南齐水师。”

    “末将遵命!”

    楚名棠向帐内众将一一下了军令。

    众人接令后大都面露喜色,楚名棠此战出其不意,计划周密。南齐若全无防备,肯定吃大亏。南线大营多年无战事,将领升迁大都按部就班,较为缓慢。同为偏将,楚洛水才二十七岁,而刘启善已经四十余岁。若此战得胜,帐中将领大都可以连升数级。帐中顿时有些热闹起来。

    楚名棠看了,忍不住哼了一声,众人立刻住了嘴,两眼平视前方。

    楚名棠眼光从众将脸上一一掠过,狞声说道:“此次战事,环环相扣,需要众将军配合无间,任何一处出点差错便会使此战功败垂成。本统领话说在前头,无论帐下哪位将军未能按时到位或作战不力宅杀无赦。就算你战死在沙场,你的家小也到边关充军去吧。”

    众将都已跟随楚名棠多年,知道其所言不虚,顿时遍体生寒。

    楚名棠一摆手:“下去吧。刘启善将军先留下。”

    待众将出去后,楚名棠沉吟半晌,对刘启善说道:“启善,此次你与北疆黑骑军协同作战,要多加注意。黑骑军傑傲不训,难以驾驭,洛水是本官族侄,你尽可与他商量,两军之间切不可有什么不合。”

    刘启善躬身道:“请统领放心,末将领会得。”

    楚名闭上眼睛道:“那就好。还有,楚轩和楚原都在你帐下,将他们带去吧,合领一营,你不必太在意他们。”

    刘启善心中暗暗叫苦:不在意,我能不在意吗。如果他们出了事,我还能有命呆在南线大营吗。却不敢不从,只好领命而去。

    楚名棠默默想道:富贵险中求,轩儿原儿,是看你们真本事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