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亲爱的罪人

    其实那两个人现在的情形并不如虞绍琮想像的那样旖旎。

    莫家琛懒洋洋地从裴嫣然身上起来,恋恋不舍地走到卧房门口,回头看了看还赖在的裴嫣然,笑意盈盈的眸子里满是调侃:“真不留我啊?”

    裴嫣然抿着嘴笑,扭过头去不看他。

    莫家琛“啊”的一声仰头长啸,“失望”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面地往外走一面回头冲着她飞眼刀。

    裴嫣然脸红红的,“哼哧哼哧”地捂着嘴笑。

    其实她并不是不愿意,只是每次都觉得张……

    而莫家琛一向都是个很有原则的人,自制力也极强,只要裴嫣然不愿意,他就绝不会勉强。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裴嫣然是个多么害羞保守的小东西,既然她有她的坚守,他就更不会为了一己私欲而让她为难。

    他依依不舍地走到卧房门口,转身关门的时候还不忘热情地给了她一个飞吻。

    裴嫣然笑着冲他摆了摆手。

    两个人都是一夜好眠。第二日神清气爽,便决定到虞山走赚反正莫家琛有几天假,可以陪裴嫣然稍稍放松一下。

    两个人手牵着手上了虞山。一路走一路看、一边品尝当地地色小吃,就这样走走停停、吃吃喝喝,不知不觉就到了虞山顶上。

    山顶上有座含光寺。相传明朝末年为当地乡绅耆老集资所建,虽不是什么闻名遐迩的寺院,但寺内古树参天,花木繁盛,再加上近年来又有传闻说有德高望重的法师在此挂单,慢慢的,就成了来虞山的游人们必到的去处。

    莫家琛其实并不信佛,但进庙三分礼,他依旧十分虔诚地参拜了一番。起身的时候裴嫣然还跪在原地,双目微合,长长的睫毛轻轻地抖动着,

    与之相反,虞绍琮却明显没什么好心情。一连好几天,退思园上下都小心翼翼的,唯恐一不小心惹了他的脾气。

    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低调地停在退思园门口,何文森立在中庭内,瞧见虞绍琮缓步从楼上下来,忙跨前一步,帮他打开车门。

    凯迪拉克缓缓地驶出小巷,出了村口,渐渐地汇入车流,然后很快消失在茫茫的高速公路上。

    虞绍琮靠在真皮座椅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没有人知道他究竟都在想些什么。何文森悄悄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嘴巴紧紧闭起,没有打扰他。

    此时此刻,虞绍琮正在想着自己的母亲。两个月前,她被医生查出患有淋巴癌晚期。保守治疗的效果并不理想,医生建议放疗或者是化疗。他好说歹说,才说服了她,亲自将她送进了化疗室,谁知人还没走出门口,便听里头“咣当”一声,一阵忙乱,他回头一看,母亲披头散发地冲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到了他的脚下!

    他从未见过母亲如此失态!他的母亲匡再再,和霍宗城的母亲匡敏敏一样出身南洋最具神秘色彩的匡氏家族,乃是真正的名门闺秀。这个家族不似其他豪门世家,上世纪八十年代之前一直奉行同居共财,各尽所能,积财为公。家族的所有成员在掌舵人匡赵氏的率领下四代同居一宅,共食一锅,就连穿衣也是平均分配,在西方文化浓郁的十里洋场顽固地坚守着古老的家族宗法制度,堪称南洋世家里最独特的风景。

    然而,像所有的传统封建家族一样,这个家族沿袭了严格的宗法嗣子制度,遗产皆由儿孙继承,女儿及私生子根本就毫无地位!也就是说,匡再再是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环境中长大的。在这个家族中,女子依旧遵守“三从四德”的旧观念,却也到学校接受先进的现代教育,以便为日后的联姻做好准备。

    匡再再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的,且还是三房不受重视的庶女,她性情温顺,这一生出得父家入入夫家,孝顺长辈、疼爱儿子,几十年来毫无怨言。即便到最后父亲为了别的女人背弃家族,抛弃妻儿,她也没有反抗,而是安安静静地避居美国,一住就是这么多年,从未抱怨。

    ——可是最后,她却痛哭流涕地跪在儿子面前,口口声声地说她“不甘心”!虞绍琮无比震动。

    可细一想,他又何尝甘心呢?

    这二十年,他辛辛苦苦地支撑着偌大的虞家,夙兴夜寐,兢兢业业,唯恐辜负祖父的期待,何曾有过一日的潇洒快活?夜深人静之时,举步维艰之日,他又何尝没有过疑问,质问父亲为什么竟这样狠心,不顾白发在堂,娇妻稚子,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甚至,他有时候也想,当年母亲以区区匡家庶女之身嫁给了虞家最杰出的嫡子,谁又知道他们之间有过怎样的纠葛?——即便是再柔顺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甘心?

    母亲是是再传统不过的人,她所能仰仗的也不过是自己的儿子。

    虞绍琮想着想着,忍不住就紧紧地攥起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