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作品:《天抑空空

    谁能想到佩鲁斯帝国伟大的***堡,一天就被攻破了。以前住在里面的人抬头只能看见天,觉得十分无聊,总想什么时候能有个变化。现在多了个窟窿终于有了变化,人们却又想着还不如以前呢。有了破洞的寒夜像个面目狰狞的疯婆子,狂躁地抓挠着里面每片地方。艾伯纳在冷风中却热汗直流,气喘吁吁。刚才,他提到黄金岛有巨龙的时候,安琪拉表现的十分在意。她问艾伯纳,那龙最后被弄死了没?艾伯纳告诉安琪拉,说巨龙活得好好的,而且还吃了很多人,自己也差点被它吃了。但有一点艾伯纳没提,就是看到巨龙吃人时想到安琪拉吃腌肉的事情。

    安琪拉并不知道龙是什么,阿拉德大陆从来没见过“龙”。虽然她对龙不怎么明白,但得知巨龙没死以后,却流露出非常失望的神情。她想,不管那是什么,刚弄死的东西总比腌猪肉、腌牛肉的味道好。

    点火把时,艾伯纳想起自己落在码头的推车,心里一阵失落。他挡住风燃着了火柴,往漆黑的油毡布上一扔。赤红的火焰从里面钻出来,一瞬间就把火柴烧成了炭灰。熊熊燃烧的火焰在风中剧烈摇摆,拽着周围的影子也跟着乱动。晃着晃着,奥克就从阴影里拖着步子出现了。他走进院子手一松,如释重负一般把东西都丢在地上,接着自己也直接躺下了。

    安琪拉冲过去一把揪起奥克的衣服说,老头我问你,在我头上浇水的是你吗?

    奥克眨了眨蓝色的眼睛,冲着安琪拉点点头。安琪拉又指着房子问,你把我弄屋里去的?奥克继续点头。安琪拉目不转睛瞪着奥克,停了片刻后严肃地问道,我再问你!你个死老头有没有趁机摸我?奥克一听赶紧。

    安琪拉不相信,继续问,真的?

    奥克看着安琪拉水灵的样子,停止了,一张老脸忽然在夜风中灿烂地笑了起来。

    按照正常人的逻辑,如果点头是有,是没有的意思,那奥克此时露出的笑容就是你永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说那种笑容下任何事都可能发生。安琪拉吓得手一松站起来退了两步,双手紧紧拽着身上披的衣服盯着奥克。赤红的火焰在忽明忽暗中变成橘色,火光在安琪拉的视野中跳动着,照出一张老树般的笑脸。那张脸正堆着皱纹僵硬、艰难地笑着,像一座正在火炉中融化的蜡像,越看越不真实。

    这时候,黑暗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沙粒着金属路面时不时发出凄厉的尖叫。脚步急促的像风一样,越来越近。突然,一个五六岁样子的小男孩儿闯进来,二话不说往前跃起一口咬住了地上的腌肉。

    奥克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拽住小孩儿,上下抖动、左摇右晃,但无论怎样都不能把小孩儿从腌肉上扯下来。奥克一只脚踩住腌肉,手拽着小孩儿的腿拼命向后拉。他一边四下张望,一边扯着嗓子喊,你大爷的!这谁家的孩子,怎么跟野狗似的!有人管没人管啊?奥克喊了半天,声音钻进黑的夜没有一点回音,只有风声。

    安琪拉跑过来费了好大劲把奥克推到一旁,她认识这个小孩儿。

    小男孩儿住在街对面,就是白天被他妈抽了几巴掌的那个熊孩子。安琪拉蹲下来轻拍一下小男孩儿的头说,嘿,这肉是生的还不能吃哦!生肉吃到你的小肚肚里,可是会生病哦!小孩儿气势汹汹地呲着牙,整张脸贴着腌肉。他在听见安琪拉的声音后,费力地扭动了一点脖子,勉强用余光看过来。发现安琪拉正用幽幽的眼睛笑盈盈地盯着自己,看得他浑身一软,嘴也松开了。小孩儿站起来啐了几口嘴里的盐粒,又瞥了一眼脏兮兮的奥克,转头对安琪拉说,我知道肉是生的。可我要是不咬一口,你们绝不会把肉给我。我中午到现在一口饭都没吃,我总不能把自己饿死吧!安琪拉拍了拍小孩儿身上的土说,你不用这样的,想吃肉姐姐做给你吃。你看,还有这么多足够你吃的。

    小孩儿虎着一张脸说,为什么是姐姐呢?不对,不对!妈妈不让我这么叫你。她说你已经是被男人上过的女人,就算年纪小,叫姐姐也听着恶心,该叫你大婶。

    外面,奥克和小孩儿在穿腌肉串,艾伯纳一直蹲在火堆边生闷气。安琪拉从屋里出来,换了一身红底白花的束腰长袍,像一片盛开的白百合。她前脚刚迈出门槛,就听见房顶噗啦噗啦一阵乱响,紧接着“嗖”地一声下来个黑影。大家被吓了一跳,全都寻着声音看去,原来是院子里落了一只火鸡。这只火鸡炸着毛一抖一抖悠然地迈着步,耀武扬威的样子仿佛它就是这个岛上的土著一样。小孩激动地用肉串指着火鸡说,我,就是这只破鸡!害得我挨了好几巴掌!找它一下午没找到,现在居然自己跳出来了!你个该死的火鸡,今天一定弄死你!

    火鸡看见院里的众人,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奥克握着肉串,用另一只手的掌心对准火鸡,轻轻说了一声别动。那只鸡就盯着奥克的手,一动不动定在了那儿。还没等旁边艾伯纳反应过来,安琪拉猛地一正好敲在鸡脑袋上,把火鸡弄死了。小孩见火鸡死了,乐得跳起来说,我太棒了!姐姐真厉害,长得漂亮,打得也准。我以前就说没人比得上姐姐好看,我妈还老抽我,说我瞎扯蛋。说姐姐一点都不好看,屁股还没她大呢!下次她再说你,你就这么削她!看她还敢不敢说我扯蛋。

    艾伯纳盯着地上死鸡傻了,呆了好长一会才跳起来对安琪拉说,这是艾伦大人的火鸡,你怎么敢打死呢?

    奥克把火鸡捡起来说,那个什么大人没准早死了。艾伯纳红着脸反问,你怎么知道?奥克用手一指周围,说你看现在乱成这样了,那个什么大人在哪呢?这时候他还不露面,肯定也和这鸡一样了。弄只鸡大解解馋,又不是你的,那么小气干嘛。

    奥克一番话把艾伯纳说的哑口无言。

    太阳村被巨龙折腾奠翻地覆。艾伯纳家的院栅栏东倒西歪,像战场上戳进地面的乱箭一样,后面糊着黑泥的房子同夜色混成了一体。院中的篝火烧的越来越旺,火鸡被拔了毛串在架子上烤着。小男孩把同伴都招呼来了,一群孩子举着烤腌肉有说有笑,时不时就凑到火鸡前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完后装作被香气熏到的样子径直躺在了地上。艾伯纳的反应总比别人慢,他还在想这只鸡是艾伦大人的。他平时在城堡里经常能见到这只火鸡目无他人地溜达。每次遇见后,艾伯纳都毕恭毕敬像是见到艾伦大人一样。如果在岛上见到真的艾伦大人,就如同见到佩鲁斯国王一样。当然,无论是火鸡还是艾伦大人,甚至是佩鲁斯的国王,在艾伯纳眼里都没有什么区别,他一概惹不起。

    整个院子都弥漫在扑鼻的香味里。燃烧的火堆喷出一簇簇闪烁的火星,腾空而起撞在火鸡上,借着风飞出很远。此时,这只火鸡着身子正在火上滋滋冒油,一根又糙又长的树枝从它插进去,胸前钻出来,淌着胸腔的油脂又插进了下巴,戳烂了脑子。看的艾伯纳触目惊心。

    火鸡的脖子像根折断的芦苇,在中间位置诡异地弯曲着。应该是它挺着脖被击中脑袋后折的。这也说明了一个道理,凡是看起来直挺挺又生机勃勃的东西,都容易折。那根金灿灿样的建筑物就是另一个例子。其实,艾伯纳和火鸡都没搞清一件事——就是作为艾伦大人的一只鸡,早晚都得挨这一下。这个结果对火鸡来说没有什么区别,早晚是个死。这是所有生机勃勃的食物必经的过程。唯一不同的,是最后放在艾伦大人的餐桌,还是其他什么人的桌子上。不过这些事儿跟火鸡已经没关系了,由不得它去选择。艾伯纳还想,这么冷的夜里,火鸡赤身放在火上烤,它到底是该感觉冷呢?还是热呢?

    在烤火鸡的期间,还有好多头破血流的人来要饭吃。安琪拉独自上前,叉着腰把院门堵住。这些人看见安琪拉,立刻斗志全无,完全忘了要饭吃的事情,一个个又捂着脑袋到房堆下接着刨食去了。

    远处,海面的风把海水裹到空中,径直从城墙的缺口刮进来,海水微粒打在脸上像结了冰一样冷。这是黄金岛特有的气候,白天热得要命,晚上冻得要死。

    冷风一直在不知疲倦地吹,可院里的人觉得一点也不冷。围着美味的烤鸡,再深的夜、再大的风又算得了什么!安琪拉嚼着腌肉问艾伯纳说,哎,你说的那个什么龙长啥样?艾伯纳看见安琪拉嚼腌肉,又想起了码头巨龙吃人的那档子事儿。他努力让自己不想这些,于是转向奥克说,我听见你说那个东西叫赤火炎龙,对吧?

    孩子们听见“赤火炎龙”的名字先是一愣,然后那个小男孩儿嚷了一句,我,赤火炎龙!真牛逼啊!其他孩子听他这么一嚷嚷,也跟着兴奋起来,喊着“赤火炎龙、赤火炎龙”地相互追逐起来。奥克伸着胳膊在烤肉,嘴里嘀嘀咕咕十分含糊地说,什么龙啊?说它干嘛。安琪拉没听明白,就问奥克说,码头那个和城里这个,是一个吗?奥克撇着嘴直,自言自语般说,吃一口是一口,活一天算一天。说能救你命,你还不信……

    见奥克不说,艾伯纳也不再追问,问了也估计听不明白。他今天除了搞清关于“不想要了”与“命不想要了”的问题外,什么也没弄明白。而且他媳妇还弄死了艾伦大人的火鸡,这让他觉得自己也快完了。

    艾伯纳带着失落的心情向远处望去,在小院的火光未能到达的地方,夜黑的似乎没有尽头。他注意到,今夜的山谷间多了些莫名其妙的低吼在回荡。突然间,天边闪过几道霞红,紧跟着一阵放肆的风掠过山谷带来了远方隆隆的炮声。作者茶瓶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