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年前，上元村。

    “大海哥，去哪玩啊？”打扮的像个小男孩的小姑娘坐在地上，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眼前之比自己大一岁的张家哥哥。

    “唔……香子，咱们今天下河摸鱼玩好不好？”只有九岁的小张海想了想。

    “好啊好啊！”小何香欢呼雀跃着，但很快有好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耷拉下了脑袋，“可是娘不让我去。”

    “啊，何婶儿不让你去啊……”小张海有些失望，“那我自己去啦！”

    “等一下……”小何香嘟着嘴巴。

    “咋了？”正要起身的小张海又坐下了。

    小何香抿了抿嘴巴，探头往自己家门口瞅瞅，一扯小张海：“走，摸鱼去，别让我娘发现了！”

    两个小小的身影沿着土路很快来到河边。河面上，一闪一闪的阳光照得小何香有点眼花，回过神来的时候小张海已经撸起裤管站在河里四处观察了。

    发现小何香有点发呆，小张海有点不满地向她招招手：“香子干啥呢，快来啊，可好玩了，只要俯下身子别动，小鱼一会儿就游过来了，看准机会就逮起来！”

    说着，小张海瞪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河里的小鱼们，一会儿就抓上来一条。

    小何香看得有趣，也学着小张海，把裤管轻轻挽起来，站在被太阳烘烤的温热的河水里，像模像样地开始摸鱼。

    小孩子摸鱼只是好玩而不是为了伤害这些小生灵，所以小张海摸到的鱼都会被他捞上来逗弄一会儿就放回河里。鱼一回到水里，立刻就活蹦乱跳地逃走了，小张海都不能及时地再次抓住它。

    另一边，小何香连续扑了好几次空，一条鱼都没有抓到，显得不太开心，身上的衣服也湿了。扭头一看小张海，正认真观察呢。小何香眼珠一转，轻轻捧起一瓢水。

    “下雨咯！”

    小张海猝不及防，在银铃般的笑声中被淋了个满头满脸，回头再看小何香，正躲在远处做鬼脸呢！

    “好啊香子，偷袭我，看招！”小张海冲到小何香面前，双手撩水。

    小何香躲避不及，被淋了个正着，顿时也是一乐，也学着小张海的样子来回撩水，两个孩子就这样从摸鱼变成了打水仗，玩的不亦乐乎。

    夜里，何村长家的屋外传来夜枭“咕咕咕”的声音。小何香悄悄挪开妈妈的胳膊，穿好衣服，溜出家门。

    转了个弯，小何香正好看见小张海蹲在那里学鸟叫，赶紧上去拦住他。

    “走，今天娘说有流星雨，咱到山坡上看去！”“嗯！”

    两道小小的身影悄悄摸到了小山坡上，并排而坐，好奇地看着满天星星。

    “香子，你知道流星雨有啥神奇不？”小张海问。

    小何香哪知道，懵懂地摇摇头。

    “娘说，有流星的时候许愿，就会心想事成，特别灵验呢！”小张海有些向往地说道。

    “啊，大海哥，快看！”小何香突然指着天上的星星大喊起来。

    仿佛火柴擦出的火花，一颗流星从天空中坠落，随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无数的流星拖拽着它们绚丽的尾巴从夜空匆匆划过，仿佛是为了急着为许愿的人们实现愿望。火树银花般的一幕让两个孩子看得如痴如醉。

    “好漂亮……”两个孩子发出了一样的赞叹。

    流星雨很快结束，两个孩子半天才缓过神来，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流星雨。平时都是听大人描述，哪有这样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真过瘾。”小张海晃着脑袋。

    “真过瘾。”小何香学着小张海晃着脑袋。

    忽然，小张海一拍脑门儿。

    “哎呀，坏了坏了。”

    “怎么了？”小何香瞪大眼睛，生怕小张海说出什么吓人的话来。

    “忘了许愿了……”小张海挠着脑袋尴尬笑。

    小何香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今天晚上没有流星雨了吧？”

    小张海沮丧地摇了摇头。

    “大海哥，你想许什么愿望呢？”小何香扭过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我要赚大钱！”小张海看着满天的星星，好像在看着满天的红票票，满脸向往和陶醉，不可抑制地流出了口水。

    擦擦口水，小张海问小何香：“香子，你想许什么愿望呢？”

    小何香有点闷闷不乐，掰着手指头思考着：“我想许好多愿望呢。爹老想着要当村长，我也想。娘老想着今年有个好收成，我也想。爷爷老说要是爹踏踏实实干活就好了，我也想……”

    “啊，你的愿望好多啊！”小张海有些羡慕地看着小何香，然后打了个哈欠。

    “我还想要隔壁翠翠姐家的鸡每天多下几只蛋，还想要每次都能摸到鱼……”小何香满眼都是向往，“大海哥，你说这些愿望能实现吗？”

    “大海哥？”

    小何香扭过头来，结果看见她的大海哥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小何香和小张海一天一天在笑声里长大，他们一起去摸鱼，一起去看流星雨，一起给大人捣蛋，一起捉小动物……

    小何香的爹某天终于得偿所愿，当选为村长。那天他喝得醉醺醺的，找到了正在玩水的小何香和小张海，领走了小何香，临走的时候凶了小张海两句。

    “臭小子，不许勾引我闺女，下次让我看见，打折你的腿！”

    何村长长的很黑，有点显老，于是从这天开始，何香的老爸在小张海这里就有了个响亮的外号“何老黑”。

    小张海才不管何老黑，这一年他都十七了，该扯着小何香去哪玩就扯着小何香去哪玩。倒是小何香的性子有点越发柔弱了，可能跟她老爹当上村长，在家威势比较重有关系，不过她居然还敢出来跟小张海鬼混，这倒是个未解之谜。

    何村长倒也没真的打断他的腿，毕竟是村长，乡亲们都看着呢。不过小张海的娘倒是经常挨训，这个温顺的女人每次都是低头听着，从不敢顶撞半句。然后等到小张海回家的时候，把他噼里啪啦一顿训。

    小张海记吃不记打，不管不顾，始终坚持带着小何香四处玩，终于在不久后的一天玩出了事情来。

    “走啊大海哥，摸鱼去！”何香笑嘻嘻地看着张海。

    张海抽了抽鼻子：“算了吧香子，你现在摸鱼越来越厉害，我可不想自取其辱。”

    “大海哥，去嘛去嘛。”何香撒娇。

    “那……那好吧！”张海看着何香满脸的期待，心头一软，点了点头。

    河边浅水区里，何香和张海各自拎了一只小桶，把抓到的鱼塞进桶里计数。

    “大海哥，我这边的桶满啦！”何香欢呼雀跃。

    “呃……”张海看着自己只有半桶鱼的桶，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何香扭头一看，张海正呆在那里，不由得眼中闪过歉意，她看了看另一边的深水区，忽然眼睛一亮。

    “大海哥，你会游泳不？”

    张海愕然回首，看见何香正向深水区走去，顿时一惊：“香子，等一下！”

    何香转过身来，依旧向深水区退着。

    “何香，回来，那边不能去！”张海大惊失色，也顾不得水花迸起，硬抗着水流向何香跑去，试图拉住她。

    何香一看张海来追自己，顿时转身跳入深水区，还冒出头来向张海做鬼脸，一边做鬼脸一边向后退。

    张海站在浅水区的边缘，看着何香没事，这才放下心来：“香子，你就知道吓我。”

    “嘻嘻。”何香笑了笑，“我前几天才学会的游泳呢，一起学的同学里，就我游得最……唔……”

    何香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身子一仰，头没进了水里，不过片刻，水面就出现了剧烈的翻腾，同时传来的还有水下何香微弱的哼哼声。

    张海就是再傻也知道出事了，看看四周却没发现有人，心一横，也跳进了水里。可是何香刚才游得有点远，张海一时半会儿赶不过去，而等到张海终于来到何香身边的时候，何香已经没了动静。

    “香子，香子！”张海大惊失色，连忙拖着何香上了岸。

    何香此时已经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双眼紧闭，头上的辫子早已乱了，散在一旁。张海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想了想学校里学的急救知识，于是就开始给何香做心肺复苏术和人工呼吸。

    “小王八蛋你干什么呢！”

    就在张海给何香急救的时候，一声厉喝响起。张海吓了一哆嗦，抬头一看，何老黑正怒气冲冲地冲过来。

    “啪！”何老黑上来就给了张海一个嘴巴子，“小王八蛋，没想到你是这种货色，我告诉你，你赶紧滚回去，老子今天不拆了你家，老子就不是上元村何村长！”

    “何伯，香子溺水了！”张海顾不上解释，只能急急地来了这么一句。

    何老黑一怔，低头一看自己的闺女，伸起一脚就把张海踹进水里去了，随后赶紧俯下身子抱起何香急匆匆往家赶，路上遇到会急救的妇女，请人家赶紧施救。

    张海被何老黑一脚踹进水里，猝不及防地咽了一大口水，爬起身来，咳嗽不止，看着何香被何老黑抱走的身影，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

    后来，除了上学的时候，张海再也没在其他时候见到过被家里人严令不许外出的何香。何香没有因为自己的溺水责怪张海，但张海对这件事自觉亏心，所以只要没有危险，就什么事都由着她。后来事实证明何老黑也不是那么不明事理，至少没去张海家闹。

    被温热的水熨烫着疲惫的身体，浴桶里的张海视线渐渐模糊，躺在浴桶里，不知不觉间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