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陈留(二)

作品:《干戈行

    董昭见曹如此热情,心中也是感动,道:“久闻明公招贤纳士,欲拯万民于水火。董朝才,前来投奔,还望曹公接纳。”

    曹哈哈一笑,将董昭请到上首坐下,又朝众人一挥手:“邺城一战本就是一场经典战例,尔等已听公仁说过两遍了,其中的来龙去脉想必已然知悉。我与董先生还有话说,你们都下去吧。”

    听到曹这么说,众人发现曹脸上身上全是灰尘,一脸惫意。这才想起主公刚从青州回来,还没来得及休息。都纷纷站起身来,一拱手,散去了。

    等大家都退去,曹一屁股坐在主座上,身体一歪靠在案上,一双脚摊在地上,长长地伸了出去。他又指了指随自己一起进屋的那个文士对董昭说:“公仁,忘记给你介绍了,这位是程昱程德谋先生。”

    程昱显得很是客气,同董昭也都各自寒暄了几句,说了些久仰之类的话。

    程德谋虽然是东平的名士,但同董昭这样的颖川士比起来声望略显得不足。不过,相比起放浪形骸的曹而言,程昱坐得很是端正,加上他身材本就高大,一挺起身体,看起来倒也几分气度。

    董昭对他大起好感,也挺起了咬,执礼甚谨。

    曹端起鞍上的清水猛喝了一口,道:“公仁先生,从邺城大战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过去了,吕布被李克死死内黄一带,战况倒有些变化,这些你却不知道。如今,李克与吕布在内黄、黎阳一带激战正酣。不知先生怎么看他们这一战。,?”

    董昭:“这事我也听说了,为谋者需要通过大量的情报综合分析,才能得出自己的判断。我现在在曹公这里不过是一个客卿,手头情报有限,只凭一鳞半爪的消息就做出自己的判断,未免有失武断。”

    曹一笑:“却也是,曹这段时间在青州安抚百姓,倒怠慢先生了。”他朝程昱点点头:“德谋,把这段时间我们北方两个邻居的事情同公仁说说。”

    程昱忙道:“正该如此,程昱正想请教董先生呢。”说完话,他便缓缓开口,将这段时间李克和吕布之战一一同董昭说得分明。

    原来,自从在邺城大败吕布之后,李克也知道吕布的厉害,如果放虎归山,任由吕布在内黄、黎阳一代盘踞生息,一旦他缓过气来。以他的性格,第一个不会放过河内。

    于是,李克也顾不得再向邺城守军勒索,草草地收了些财物之后,就尽率主力南下,进攻吕布。

    吕布也没想到李克的河内军来得如此之快,因为军队士已丧,不敢野战,只能将军队布置在邺城以南各县城之中,依托城墙节节抵抗。

    河内军和吕布军有些相像,野战都是一把好手,但想攻克有着坚固防御的城池,却没什么经验。

    在一连拔掉好几座县城之后,河内的攻势也陷入停滞。

    与此同时,吕布军疯狂拉丁征兵,两月之内,几乎将整个邺城以南的青壮征召一空,兵力达到两万之巨。这些新兵虽然上不了战场,可守守城池还是可以的。

    攻坚战中进攻方需要付出高昂的代价,李克自然不肯拿自己手下的精锐去填。他也有够狠,也派出士卒四下征夫,驱使新兵蚁附攻城。

    两个月下来,攻守双方都付出了的代价,至少有两万民夫战死在内黄战场上。

    邺城以南活生生被李、吕二人打成了一片赤地,百姓逃亡一空,村庄、田野也被焚烧殆尽。

    而这一年的秋收因为这场大战,也绝了收,河内军和吕布军都是军中乏粮。可谁也不肯轻易罢兵,都在咬牙苦撑,直到有一方坚持不住倒下去为止。

    邺称百姓死得死,逃涤,除被两军裹胁的人口外,户口损失严重,加一起,恐怕也五千户也凑不够。

    程昱道:“我们所知道的也就这些了,邺城一带也因为战火变成了一片白地,细作去了根本就回不来。据探马来报,内黄、黎阳一带根本就看不到一点人烟。在路上走上两天,就见不到一个活的。”

    董昭抽了一口冷气:“兵祸猛于虎,邺城经此一战,没有三五年恢复不过来。”

    “正是。”曹长叹一声,用手拍打着案桌,唱道:“出门无所见,白骨蔽平原,路有饥妇人,抱子弃草间。顾闻号泣声,挥涕独不还,未知身死处,何能两相完?”

    歌声苍凉沉郁,听得心中不忍。

    抬头看去,曹双目中隐约有泪光闪现。

    董昭道:“青州与徐州接壤,又颇多盗贼,徐州军常北上征剿,难免与我军产生,到时候随便找一个借口就是了。”

    “好,这个注意妙。”曹正要笑,突然失惊道:“公仁不说着,我到忘记了,家夫正在泰山华县休养。山东即将大乱,还是早些派人去接他老人家来兖州为妥。”

    曹的父亲本姓夏侯,是中常侍曹腾的养子。官至太尉,是阉党的领袖人物。大将军何进掌权时受到排挤,促还乡。董卓乱时,他带着家人到泰山避祸,一直都没回谳州老家。曹也是许多年没见过他了。若将来兖州和徐州开战,只怕泰山也要被卷进战火之中。

    一想到这里,曹顿觉五内俱焚。

    说着话,他忙从案上抽出一竹片,提起小刀削平了,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了起来。一边写,一边道:“公仁,你继续说。”

    董昭道:“明公将来不管是北上冀州还是南下徐州,平靖兖州,稳住各大家豪帅才是根本。”

    曹停了笔,将那几片竹片用线串在一起,又用火漆封了口,递给程昱:“派人送过去。”

    等程昱出去,他继续道:“我倒不是不想安抚兖州豪帅,只可惜这些人都心向袁绍,不肯辅佐于我。”他恨恨地一拍桌子:“公仁,他们不肯追随于我,不外乎我曹家是宦官。而那袁绍四世三公,乃天下第一名门。尤其是那个边让,我曹来兖州之后,此人同我屡屡作对。甚至还发动各大家抗拒朝廷税赋,结堡自保。真恨不得杀光这些厌物才能消我心头之恨。”

    曹一发怒,面色隐隐有煞气涌动。

    “其实,杀几个豪强也是应该的。”

    “杀人立威?”曹疑惑地看了董昭一眼。

    “正是。”董昭点点头,淡淡地说:“一味绥靖或者一味用强都是不王道,明公要明白一点,你若要招纳大名士大豪强,根本就争不过袁绍。与其同袁绍争夺有限的政治资源,还不如另劈蹊径,大力培植低级豪强。如今天下大乱,黄巾已将兖州大豪帅的势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正是明公推陈出新之时。若借此剪除他们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可得万年基业。豪强也是人做的,去掉一批,换上一批就是了。”

    的确,正如董昭所说,黄巾之乱,加上董卓专权,已经极大的催毁了地方豪强盘根错节的政治力量。大汉朝的那些大豪强们,大多是传承自光武中兴时的勋贵。其中以洛阳、南阳一带最为集中。可惜,这两地也是黄巾作乱时的主战场。战事一起,世界大族纷纷陨落,或者北逃河北。

    作为一股左右大汉朝几百年的政治势力,他们的力量是被极大地削弱了。

    若曹还因循守旧地依托这批遗老遗少,未免受制于人,也争不过袁绍。

    “难道你想让我学公孙伯圭,他在幽州可干得不太漂亮。”曹突然哈哈大笑:“公仁此言实在激进,有失稳妥。我虽恨不得杀了边让,可真动了他,只怕兖州就乱了。”

    董昭:“不然,公孙瓒在幽州大杀豪强以至处处被动,那是因为外有刘虞和袁绍两个大敌。在这二人的军事压力下,再弄这一套,未免冒险,一旦变乱,那就是内忧外困无力回天。倒是明公如今大破青州军,威望正著,又无大敌在外。此时动手,正是个好时机。难不成曹公还怕那写豪强不成?”

    “倒不是怕,至多不过圣几座坞堡,乱上一阵子。我只担心……”曹还是有些踟躇。

    “不用担心。”董昭凛然道:“曹公还记得刘荆的旧事乎?”

    曹身体一震,立即想起这事。刘表新任荆州牧时,荆州的豪强们欺负他是个外来人,根本就不听刘表指挥。刘表也不生气,厚礼卑辞虚与委涩做人做事很是低调。可就在那一年春节,他在荆州各大豪强饮宴时突然翻脸,命黄忠率一百甲士与宴会上将这一干豪强斩杀一空。如此,荆州乃定。

    董昭目光地看着曹:“明公,动手吧,杀光兖州豪强固然会乱上一阵,可为了你的百年基业,却不能不下此决心。刘表就这么做了,也没见荆州豪强拿他怎么样。如果等袁绍腾出手来南下,曹公可就没机会了。”

    “真要杀边让吗?”曹还在沉吟:“太激进了,太激进了,还是不够稳妥。”

    董昭愤然而起,一作揖:“曹公行事犹豫,不是个可以依托的主公。董昭深为遗憾,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了。”说罢,他转身大步朝门口走去。

    曹大惊,忙光着脚追了上去,一把拖住董昭:“公仁,你这是要弃曹而去吗?”

    董昭道:“曹行事不够果然,兖州比之冀州就如蚂蚁之如大象,若不再奋发而起。一旦袁绍南下,联络兖州豪强作为内应,我等死无葬身之地。与其到时候身死族灭,还不如早些离开这里。”

    “哎,哎,公仁留步,曹知道错了。”曹连连作揖:“我倒不是不想剪除豪强势力,只可惜兹体事大,必须早做绸缪。”

    董昭听曹这么说,知道他已经答应自己滇议,松了一口气:“正该如此。曹公勿惧,也不用大开杀戒,只诛为首几个大豪帅就可以了。”

    “我还是想最后去见边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