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言多必失

作品:《楚氏春秋

    第二天一早,黑骑军在兵部来人的带领下京城。楚原和楚铮两兄弟并未随之同去营地,将苏巧彤送走后便直接回楚府。

    楚夫人已从楚轩来信中得知楚铮遇刺之事,听说两个儿子回来了,早已在院内等候。进门前楚铮便暗中运气,将脸色变得灰白,父亲定对成奉之的事恼怒于心,唯今之计只有装可怜了,反正自己马上要去北疆了,先拖过这段时日再说吧。

    楚夫人见楚铮左臂还挂在胸前,忙上前问道:“铮儿,你的伤势如何了?”

    楚铮强笑道:“请娘亲放心,孩儿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楚夫人斥道:“都成这副模样了还说不碍事,难得出趟远门就折腾成这副模样,叫娘怎么放心你去北疆?”

    楚原在一旁不满道:“娘也太偏心了,小五才离开数月,孩儿去南线已经两年了,怎么不理不睬的。”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没见小五都已受伤了?你这做兄长的也不知照顾好弟弟,还有脸叫屈?”

    楚原看了楚铮一眼,满腹狐疑,这小子进城前还气色俱佳活蹦乱跳,怎么到了府里就成这副样子了?

    楚铮道:“娘,孩儿这次受伤确实怪不得三哥。”

    楚夫人道:“娘生气的并非只为此事。这些年你三哥在南线是愈发胆大了,为了提亲之事娘几次写信让他回京城他都置若罔闻,真是胆大包天了。”

    楚铮忙扯开话题:“娘,父亲在吗?”

    楚夫人没好气地说道:“在内屋呢,就属他架子大,明明早就盼你们回来了,此刻非要装得气定神闲的样子等你们去见他,快去吧。”

    楚原咧嘴一笑,娘亲真是一点都没变。

    两兄弟来见过了父亲。楚名棠对楚原说道:“原儿,此次回京你暂且仍到禁卫军中任职,只是不再为偏将。”

    楚原奇道:“那让孩儿做什么?”

    楚名棠微微一笑,道:“此番为昌平王世子来京,兵部和吏部特意在禁卫军中设了参将这一职,较偏将略高而低于左右将军。只是由他一人担任此职未免有些不妥,为父与郭怀商量了一下,改设参将二人,由你和昌平王世子一同担任。”

    楚原本就不愿受制于赵应,听父亲这么一说也明白其中意思,便笑道:“孩儿领命。”

    楚名棠哼了声道:“别高兴得太早,你的终生大事,你娘此次定要为你做主了。”

    楚原的脸顿时成苦瓜状,楚名棠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为父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娘在隔壁正等着你,过去吧。”

    楚原耷拉着头出去了,刚跨出门槛儿,忽听屋内楚名棠冷声喝道:“铮儿,你好大的胆子。”

    楚原大感兴趣,忙转身躲到门侧探头观望,忽觉右耳被一只纤手拎住。楚原痛得直吸凉气:“娘,轻点儿。”

    楚夫人轻声道:“看什么看,随为娘过来。”

    到了隔壁屋内,楚原揉揉耳朵忍不住问道:“娘,父亲为何斥责小五?”

    楚夫人瞪了他一眼:“关你何事,看小五挨训,幸灾乐祸了是不是?”

    楚原干笑道:“孩儿哪有此意。”

    楚夫人起一根木超在桌案上拍了一下:“还敢嬉皮笑脸,跪下!”

    楚原乖乖跪了下来,楚夫人走过来一尺敲在他脑门上:“写信叫你回京也不听,真是翅膀硬了。”

    楚原咬牙苦忍,他们兄弟三人都知道父亲虽满脸威严,但甚少对三兄弟发火,楚原记得真正让父亲大动肝火好像就只有多年前小五摔伤那次,但这看似柔弱的娘亲就不同了,若是让她看你不顺眼,定把你整治得毛骨悚然,数年都难忘。

    楚原突然有些不忿,为什么同样受罚,小五面对的是父亲,自己却要面对着娘亲。

    另一间屋内,楚铮也跪在地上,脸色苍白满头冷汗。楚名听他将成奉之和苏巧彤之事一一招认完了,怒道:“你看你干的好事,到头来还是要为父替你收场。”

    楚铮心中一乐,父亲既然愿意替自己收场就好,但脸上却仍一副苦相,道:“孩儿知罪。”

    楚名棠有些头痛,他原本是想等楚铮回来后好好惩戒他一番,这儿子这段时日所做的事直叫自己也胆战心惊,再不给他点儿教训这小子真要翻天了。但没想到楚铮竟是身负重伤而归,对他再施以家法恐怕夫人都要和自己拼命了。

    楚名叹了口气:“起来吧。”

    楚铮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楚名棠看了这副样子也有些不忍,口中却仍道:“铮儿,你平日做事小心谨慎,怎么此事就破绽百出,几乎闹得不可收拾。”

    楚铮小声辩解道:“孩儿原来是想置成大人于死地的,没想到后来才发现巧彤姑娘的身份,半途易辙才会如此。此番去南线大营便是想消弥此祸,没想到……”

    楚名棠道:“铮儿,你定要记住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任你算计得再周详,都保不准是否会有意外发生,似这等险事日后绝不可再为之。”

    这几句话楚铮倒是心服口服:“是,父亲。孩儿定谨记于心。”

    楚名棠哼了一声:“但愿你是心口如一。”

    楚名棠来回走了几步,道:“铮儿,你在京中休息几日等伤痊愈了再去北疆吧,否则你娘也不会安心。只是鹰堂你准备暂交于何人打理?”

    楚铮想了想道:“最近京中并无大事,孩儿想将鹰堂交于轻如,她嫁于孩儿之前便已协助孩儿管理鹰堂,对内外之事都颇为熟悉,有何难以处置之事向父亲禀报便是了。”

    楚名棠点了点头:“也好。”

    楚名棠冷笑道:“毫无破绽?是吗,那毒杀储君之事怎么让为父知晓了?”

    楚铮正为苏巧彤之事解决有望而高兴,他平日在父亲面前也甚少有戒心,闻言随口奉承道:“那是父亲高明,孩儿怎能与父亲相提并论……”

    “好啊!”楚名棠一声大喝,“今日总算招认了,储君果然是你下的毒手。”

    楚铮登时冷汗直冒,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刮子,急忙道:“孩儿刚刚未曾听清父亲说些什么,一时错口……”

    楚名棠戟指大骂:“毋须狡辩!没想到我楚家竟出了你这个不忠不孝之子,真是气死为父了。”

    楚铮低着头不敢答话。隔壁屋里楚夫人听见丈夫的喝骂声,急忙走了过来。

    “夫君,何事发这么大火?”

    “这个畜性……”见夫人柳眉一竖,门口又有楚原在探头探脑,楚名棠即刻改口,“这不肖子真把为夫给气死了。”

    楚夫人为楚名棠端过一杯茶水,道:“夫君暂且坐下消消气,有话慢慢说。”

    楚名棠坐下对门口的楚原道:“这边没你事,到客厅等候。”

    楚原方才也正被楚夫人骂得抬不起头来的,见楚铮亦在被父亲训斥,顿时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却没想到父亲不让自己旁观,楚原不敢有违,只好悻悻离去。

    楚夫人对楚铮柔声说道:“铮儿,说给娘听听,你做错了何事让你父亲大动肝火?”

    楚铮看了楚名棠一眼,今日一时大意算是栽到家了,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了,只有期望娘能为自己多说些好话了。

    楚铮搜肠刮肚了半天才嚅嚅说道:“娘,孩儿有罪,当日储君之死确是孩儿借刀杀人……”

    楚夫人望向楚名棠,奇道:“就为这事?”

    楚铮一听顿时精神大振:“娘,只为此事。”

    楚夫人笑道:“夫君不要再吓铮儿了,你看他小脸都又青又白了,何况他还有伤在身。”

    楚名棠原本想借机狠狠教训一下这愈发胆大的儿子,没想到夫人过来得这么快,只好叹了口气道:“夫人有所不知,这臭小子隐瞒你我之事何止一两件。你猜那苏巧彤是何人?她便是西秦执掌天机阁的那位女子。”

    楚夫人骇然失笑:“不会吧?她就是夫君视为眼中钉的薛方仲的义女?”

    楚名棠顿时脸上无光,哼了一下并不作声。

    “你行啊,小五。”楚夫人也不管楚铮身上是否有伤了,伸手捏住他的脸颊,“似这等女子你也能收入房中,为娘终究还是小瞧你了。”

    楚铮已有一两年未被娘亲这么虐待过了,此时心里有鬼不敢闪躲,又不便运功相抗,只好在那儿龇牙咧嘴佯装疼痛。

    “你是何时知道巧彤此身分的?”楚夫人问道。

    楚铮苦着脸道:“她来京城没多久便知道了。孩儿原本只是猜测,后伪造了一张巧彤的画像去诈成奉之,成奉之便全招了。”

    楚夫人手上加了把劲:“那你为何不早说?”

    楚铮呼痛,道:“孩儿知道巧彤在西秦时对父亲多有得罪,原本想过些时候再禀报。可孩儿这就要去北疆了,对鹰堂之事放心不下,便想让巧彤协助轻如,她二人轻如主内,巧彤主外是再合适不过了。”

    楚夫人松开了手,点头道:“观她在西秦时的手段,任此职都有些委屈她了。”

    楚夫人想了想又问道:“巧彤当真是赵人,是你幼年时在平原城的旧识?”

    楚铮硬着头皮道:“是。”

    楚名棠一声冷笑,道:“为父可有些不信。”

    楚夫人沉吟片刻,对楚铮道:“娘要与你父亲商议一番,你先出去吧,带原儿到他原先住的那院子安顿下来。”

    楚铮走后,楚名棠夫妇相视苦笑,楚夫人道:“这孩子,几月来做的那几件事无不惊世骇俗,妾身都有些提心吊胆了。”

    楚名叹道:“为夫何尝不是啊。”

    “不过话又说回来,”楚夫人说道,“似苏巧彤和成奉之这般人物放眼天下也没有几个,若能真心为楚家效力,倒是一大幸事。”

    楚名棠没好气地说道:“你就知道帮铮儿说好话。”

    楚夫人一笑避而不答,道:“难怪妾身见巧彤外表柔顺,举止间却时常不经意流露出一股杀伐之气,妾身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呢。这些年西秦大局虽定,但世家余党对刺杀秦王念念不忘,却无一成事,巧彤主持天机阁自然功不可没。照理来说秦王应对她极为宠爱才是,可她怎么仍是处子之身,真是奇怪了。”

    楚名棠奇道:“夫人怎么看出来的?方才铮儿还在向为夫保证此事。”

    楚夫人白了他一眼,道:“铮儿与她这般要好,妾身这做娘的自然留心了。京城世家自有一套观女之法,夫君要不要听听?”

    楚名棠连忙摇了,道:“夫人之言为夫岂有不信之理。铮儿方才竟以性命担保苏巧彤绝无不利于楚家之意,为夫便信他一回。含这臭小子此番将实情全盘托出,其实也是居心不良,他自知去北疆了无力掌控京中局势,就让为夫来替他善后。”

    楚夫人笑道:“那你就勉为其难一次吧,希望这是最后一次,以后对铮儿严加管束便是了。”

    楚名棠冷笑道:“绝不是最后一次。夫人你想,储君之死既是铮儿所为,那储妃武媚娘何在?听长公主说武媚娘亦是白璧无瑕,从未与储君同房过,魔门女子对贞洁二字并不看重,武媚娘对此却苦心积虑,极可能是为铮儿。撵武媚娘突然出现在铮儿身爆为夫一点儿都不会奇怪。”

    楚夫人想想觉得还真有可能,苦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铮儿怎么就不知体谅爹娘呢。”